警方调停道:“您先别急,这事我们得先调查清楚,再分清责任。”
“那你们快去调查,”三元着急得很:“这地儿高空掷物,肯定不是头一遭。到底是谁扔的,你们一家家查去啊!”
他怕警官问他要驾照和行驶证,指着上面说:“正常人谁会扔下这么大一坨东西。是不是上面打架了?快去看看吧,别最后扔个活人下来。”
三元说完这话,脸色苍白,真怕一语成谶。警方也紧张起来,一商量,警方和物业决定先上楼瞧瞧。三元巴不得插双翅膀飞上去,赶紧跟着人跑进了单元门。一家家地敲门,从最高的十一层开始,逐层往下。每个门打开,三元都紧张得出汗,这里的住客龙蛇混杂,他也说不清这里面有没有个吸毒、赌博、藏尸、养外星人之类的窝点。警方问了话就走,三元在后面伸头探脑,恨不能自己进去仔细搜查。
恍惚间,他想,上回带人来看房子,在那间屋子里听见的“咚咚”敲门声,难不成正是“他自己”敲的门?隔着时空,那敲门声警示他今日的困局。可惜他根本没听懂——即使知道空屋被入侵,他也只当作是别人的事,自己是被殃及池鱼,压根儿不关心那房子会怎样。这也很正常吧?只是社会是一个环连着一个环,轮回终会落到自己身上……
警方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劝道:“您下去休息吧,没必要跟着我们搜查。”
“不,我一定要跟着,”三元知道这话很可疑,但他已经没精力去伪装。警方敲响了门,照例表明身份,这扇门却无人应答。物业挠着脸,翻看门上一层层的通知单和小广告,“这家三年没交物业费,人可能不住在这儿了。”
“那可未必,”警官说,伸手摸了摸老式的门锁,“这门把手没什么灰尘,近来必定有人进出。”
“赶紧把门打开,你们物业不是有备用钥匙吗?”三元心焦地拍打着门,喊道:“再不开我们要破门啦。”
警方:“……”
物业:“我们哪里有房客的钥匙?侵犯隐私的事我们不做的。”
三元不管,握着拳头正要大力敲门,门霍地打开了一条缝。里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压着声音说:“查什么?我……”一句话没完,门砰地关上了。
大齐认出了邬三元!他关了门,慌张无比,只听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像围攻的炮弹。怎么办?怎么办?他跑进房间,把柜子里的海音拖了出来,恨不能一秒让他消失。
海音被胶带草草地封了嘴,眼睛却看得清楚,只见大齐目光狠戾,这可大事不妙。
大齐狼狈地站起来,打开了窗,往下看,冷清的后院空无一人。如果把人扔下去,是很难查证的吧?从九层高坠楼,必死无疑吧?
大齐问了自己很多问题,没一个有确切答案。可他没时间了,转身面向海音,正要动手,不料腹部一疼,海音迅速地撞向了他。大齐沉重的身体落地,顺手抄起了棒球棒。
“大齐,你冷静点,”海音嘴上的胶带脱落了。
大齐举起球棒,不知所措。从海音破碎的镜片里,他看到了恐惧——恐惧不出奇,意外的是海音的目光里竟然有一丝同情。又是这种骄傲的姿态!海音这种条件优裕的人,永远站在高处看人,只会剖析你、同情你,却不会跟你站在同一块土地。哪怕他自己可怜地歪倒在地,任人宰割。
大齐高举起球棒,怒火中烧,只是想,这种人就该消失。弄死他!……可与此同时,身体却不听他的,他感到双脚酸软,无法移动半步。
原来他的身体比他想的软弱。大齐拿着球棒的手下垂、颤抖,只觉站直都很困难,
房门开了十公分,一个人满头大汗地露出了脸。
三元睁大眼睛,“就是他!”一脚踢开房门,没想到大齐在同时间把门大大地打开了,三元的脚没了着力点,整个人滚了进去。滚了一圈多,他才勉强定住了身体,抬眼一看,海音站在他跟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一边是警察大声呼喝、大齐抬着手喊冤,一边是物业大呼小叫,人声吵杂,谁也听不清谁说话。混乱中,三元趴在地上,跟海音四目相对。
海音蹲下来,柔声道:“摔得疼不疼?”三元摇摇头。“我扶你起来。”海音的手刚搭在三元上臂,三元就爬起身,紧紧地抱住他。
汗水从脸上淌落,也不知道是吓出来的,还是情感在沸腾,三元抱住海音,下巴勾住他的脖子,贴得紧紧的,要切实地感受到每一次脉搏搏动才放心。海音抬起手,抚摸他的后脑勺,后知后觉地全身颤抖。
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呢,死了就没有这个拥抱了。那人生是多么遗憾?
“你找到我了。”
三元的嘴唇在海音耳边:“嗯,还好你记得我说的鬼故事。”
“你不来的话,我就变成新的鬼故事了。”
“呸呸!”三元放开他,端详海音的模样。海音脱了破碎的眼镜,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的嘴角肿了,脸颊眼角也有擦伤的创口,一行血迹干涸在耳朵下,眼眶发红,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别拿这个开玩笑!”三元拍拍他的脸,谁要伤害海音,三元会跟他拼命的。
以为是高空抛物,没想到竟然是绑架,警方和物业都摸不着头脑。如大齐所料,海音没有因为大齐主动放人而包庇他,只是略过了大齐想要把他扔下楼的那段,其他的事都如实告诉了警方。海音斜眼看大齐,只见那人已经从几近崩溃的癫狂中平复了。不禁想,一个人往下滑坡是那么容易,要止住却难得很,甚至全凭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