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哪还有素日的绰约,猩红的双目直直地闯入燚的眼中。甚至,他亲眼看到王的周身勾起阵阵风来,这股风煞是奇怪,明明已经深秋,风中却裹挟着浓浓的水汽。
风竟是王引来的吗?
这便是传闻中王的术法吗?
女子面冷如冰,玄色的衣衫在风中飒飒作响,她闭眼垂眸,口中不断吟唱着什么,身子也渐渐飘了起来。水雾缭绕,烟波浩渺,隐约中景燚竟看到了她的背后活生生长出了巨大的玄色双翼。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亲眼看到这一幕,玄色的羽翼中泛着隐隐的青光,双翼从王的背后伸展开来,横亘在天空之中。
“吾以鲜血做誓、灵魂为引,愿你景氏阖族,世代饮血,永不得享天年。”
本就昏暗的天空,因她的咒法,更是暗沉无比。天空好似变幻成了泱泱长水,方圆数十里的生物,宫中的树木、天边的飞鸟,都随着女子的话语,尽数失去了生机,似是全然溺毙一般。
风氏王族的诅咒,字字颗颗落在跪在地上的景燚身上。
他大惊,眼眸猩红,嘴不住地颤抖着,却无法言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以身祭咒,最终在他面前化作一缕飞灰。
王死,咒成。
开府
开府
开府
隆正二年,三月。
燕地苦寒,饶是都城的冬日,也是寒风刺骨。寒风卷着薄雪,刮在众人的脸上,让人感到生疼,然而街上行人却浑然不在意,依旧如常。燕京城内建筑粗犷,燕人亦是如此,他们早已习惯了如此要命的天气。
市集上人头攒动,往来叫卖声不断响起。人们行走在街市上,不住地往宫城大门看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
巍峨的宫门缓缓被推开,北宫门由内开启,众多内着王上赐服、外穿甲胄的兵士在一将领的率领下,一齐穿过宫门,快马而出,往向城中一府宅奔去。
为首者身长八尺有五,正是当下朝廷内炙手可热的武将——中央校尉启泰,启将军。他容貌周正,原是司马亲军,又曾为王上亲军卫首领,深受当今王上的宠信。
中央校尉官职虽仅为四品,却掌握着内廷京畿禁卫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启泰的中央校尉一职便是王上于登基之初亲封,他是继左卫司马晨后的第二任中央校尉,足见王上对其器重。然而就是这样深受重视的将军,此刻正率众甲士在雄伟的司马府前静静地等候着。
候着那位,名正言顺的大将军。
司马晨走出房门,立在廊下。
外面的风雪未歇,呼啸的风打在她的身上,刮得她脸生疼,然而她一动未动,仅是静静地看着院落中的青砖。
冷风吹起薄雪,在空中形成一团,打着转儿,似是在庆祝什么一般。
望着青色的天空,司马晨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齐王府邸距皇城仅有两条街。
司马一族本就是世袭的大司马大将军,位列公爵勋贵之首。父亲济对先王更是有从龙之功,深受器重,康盛十九年以庶子位承袭了大司马大将军不说,更在康盛三十一年加封齐王,配享太庙,成为异姓亲王第一人。
先王器重,当今王上亦是。本就煊赫的府邸在新王登基后,为了彰显新王对司马一族的重视,更是得以扩建,现下的齐王府规制堪比东宫。
若非燕国不重言官奏表,以此王府的建制,弹劾司马家的奏本恐怕得堆满当今王上的桌案。
王上宠信如何?位极人臣何如?她可有选择的权利与余地?
生在司马一族,便要以武侍君。
几近春分,纵使日头还在天上高高地挂着,寒风与薄雪却仍在空中漂浮着,阴寒之感甚重。上场雪已停了些日子,然而院中的积雪却还未完全化开。现在北风又裹了不少雾灵山的雪下来,也不知到何时这院中的积雪才能彻底消融。
司马晨穿上朝靴,感觉到鞋底厚实的高度,轻声地叹息。笄女这人还是如此在意外头那些聒噪言论,她身长七尺六有余,比之一般女子自然是高的,然而燕人素来高大,是以她算得上身形娇小。司马一族下生便备受瞩目,如此身形自是没少被坊间诟病。有些话听多了便也就宽心了,可近前的人却不是这样想。
从容地站起身,仰头看着挂在梧桐树上还未跌落的雪花,她微微摇头。再等等吧,等到春日,这梧桐树便会开上许多的花来,有粉红有紫色,开满枝芽,煞是好看。
顷刻后,她将已穿好的常服微微敞开,寒风随着缝隙灌入,过了会,眼看着红润的面色渐渐惹上了苍白,有了几分病弱姿态,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白气,合上了衣襟,重新系上常服的玉带。
她的身后,有一女子手拿披风,疾步走至跟前,为她系上,言语间少了几分恭敬:“几近月半,少君合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启泰那厮愿意在外,那便让他站着,哪有主子出门迎奴的道理?少征也是个蠢笨的,还不把少君的面具拿来,让少君这样进宫吗?”
司马晨仍看着院内梧桐光秃秃的枝丫,无意多言。
厚重的常服加上这件披风,着实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戏台已经摆好,她没有不上台的道理。只能忍下,继续摆出羸弱不堪的模样。
名唤少征的男子走来,知晓她当下的心情决计不太明朗。从一旁候着的婢子手中接过白玉面具,绕至司马晨背后,刚要替她系上已有两年不曾戴上的面具,还未动作,便被司马晨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