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在此时有人来寻笄女,笄女同萧韶告退,便只留下了几个婢女同萧韶。
之所以说这地方看着像是花园,是因为此处有着大片的梧桐树,可除了梧桐树外,再无别的绿色。显得有些过于单调,萧韶行至一方石桌前,缓缓地坐下,看着眼前这片树林。
春风吹弄,已生长出来的树叶互相摩擦,发出阵阵声响。萧韶抬眸,她的目力比之常人好上不少,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厚而宽大的树叶,不知为何,已经到了晌午,可树叶之上还泛着清晨的露水。这些个树叶互相掩映,翠绿色互相点缀,同阔钟形向外伸展开来的树干配合,倒营造出一种郁郁葱葱的感觉。
周遭静谧,清幽至极。有种说不出的安宁,萧韶坐在此处,脑海里难得放空。
“此处多为我父亲手所种,至于那些粗些的,则是从我母亲的故乡移植而来的。”已经换好衣衫的景晨不知何时过来,看到萧韶正看着父亲种的梧桐树林,坐到了她的身旁,同她说道。
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自己家事,萧韶心中微微惊讶,面上并无表示,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景晨倒也没想过她会说什么,毕竟南人的个性总归是和燕国人不同的。她瞥了眼一旁随侍的婢女,示意她奉茶上来。婢女识趣地下去,不过片刻就沏了茶来。
婢女先将茶奉给景晨,景晨面色温和,慢慢饮下了一口。
婢女刚要将茶杯递给萧韶,却被景晨给拦了下来。
景晨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先行离去。
见婢女已经离去,萧韶冲着景晨微微点了点头,当做行礼。刚要将面前的茶杯端起,可还未等碰到茶杯,她就先碰到了景晨的手。
景晨竟也要端茶。
她一瞬间怔愣住,未等反应过来,景晨已经将茶杯端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外壁,不动声色地用内力将茶水又温了温。外壁摸着没有那么凉了,这才递给萧韶。
景晨这番举动看着着实奇怪,萧韶略有不解,但仍是乖巧地接过,闻声道:“谢将军。”
“我惯饮凉茶,他们也知晓我的习惯,这茶有些凉了。方才替你温了一下。”景晨扯了下嘴角,还是解释道。
用内力温茶?
武功高强之人便是如此使用内力的吗?
“将军……”萧韶双手捧着茶杯,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否该饮下这杯茶了。
她的长相本就同燕国女子大不相同,有着南人女子特有的温婉,眼波流转,低眉浅笑时尽显袅娜。许是官宦嫡女的缘故,面貌温婉中却也带了些许矜贵自持,眉宇之间隐隐带着贵气。尤其是告诉她自己被迫流入烟花之地时,那眼神中说不出的倔强,更是景晨从未瞧过的。
不知为何,景晨忍不住待她温和些。
“天气尚凉,喝些热茶吧。”景晨温声道。
既是这样,她倒也没有了扭捏的道理。缓缓地饮下热茶,眸中尽显惊叹之色,她转头看向景晨,透亮的双眸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情绪。
景晨不由一笑,她自然是猜到萧韶会有这样的反应。早在更衣时她便吩咐了婢女,等会奉茶来时要用少商从南边带来的上好龙井。虽然她自己对茶叶并无半分品鉴之能,但或许萧韶会深谙此道。
现下,萧韶的反应证实了这点。
“可喝出来这是何茶?”景晨语气温和,面上带笑,问道。
南楚国祚绵长,对礼制和文化的发展都甚是在意。南楚士人甚多,这帮子底层读书人除了爱用四书五经掉书袋外,最爱的便是附庸风雅,更是有人曾言道: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注2)
萧韶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对茶道不可能不熟悉。
许是很久不曾人言道此事,萧韶的面露欣喜,透着亮的双眸此刻更是夺人,她笑着回道:“明前茶,明前龙井。”
景晨笑而不语,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茶区曾有谚语‘早采一天是个宝,晚采一天是个草’,明前茶极为鲜香,茶汤也呈现着嫩绿色,叶底娇润,轻柔丝滑之际还有回甘,是顶好的茶。”萧韶讲得头头是道,面容一改过往见时的羞涩恬静,带了几分自信的愉悦,她又饮下一口,明亮的眼眸微微阖上些,许是认真地品鉴,过了会,这才又扭头看着景晨,“托将军的福!”
哪里想到她还有如此的一面,景晨的眸子里含着几分柔和的笑意,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萧韶。
看着她笑靥如花。
艳阳凝照,一股春风吹来,淡青色的衣衫玉带飘扬。她在阳光下,更显肤白胜雪,恍若那南楚信奉的巫山神女一般,清雅曼妙,美得不可方物。
景晨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让本因为喝到上好茶叶的萧韶霎时反应过来。她怎能,竟,竟然在外男面前如此卖弄!真,真真是丢了萧家的脸。
看到她此刻倒是有些羞涩了,景晨轻笑。
忽的一阵风,刮起不远处的梧桐树叶,那宽大的树叶竟随着风径直往二人所在石桌而来,眼看着就要飞到了二人面前。
萧韶下意识地身子往后退了退,这一退,恰好将景晨的动作收入眼中。
她抬腕,在树叶飞落二人身前时,轻易地便将树叶抓到了手中。燕国男子服饰宽大,现下因着抬腕,素日藏在衣袖中的手腕就这样露在萧韶的面前。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景晨的手腕,一瞬间明白了“皓腕凝霜雪”的意思,白皙纤瘦的手腕,翻转之间裸露在外青色的脉络,都显得那样招人。以及,那手腕间不甚明显的红线,更是为她的腕子添了旁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