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模样的萧韶,景晨只觉得自家的饭堂都比过往明亮了许多。她的目光就这样落在萧韶的身上,看到她的笑容,不由地勾唇轻笑。
就算有白玉面具的遮挡,依旧将她轻柔的神情送入了萧韶的眼里。
自二月以来,她甚少有如此放松的时候了。静静地看着景晨,如同她方才对自己的探究一般,望着眼前这位被楚国称为“玉面修罗”的杀神。
“姑娘,该用饭了。”虽不惧被人瞧着,但二人坐的近,要是一直被萧韶盯着看,就算是景晨也有些受不住,她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率先端起了面前的饭碗。
倒是没想到景晨会有这样的反应,萧韶看的有趣,并未如景晨所愿安静吃饭,而是依旧侧头望着景晨。
南楚姑娘的矜持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景晨面上带着笑,夹了一块椒醋鹅放到萧韶面前的碗中,说道:“姑娘再不吃,可就被晨吃光了。”
她的言语和笑容都带着浓浓的和善亲近,萧韶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人并非世人所说的那样乖张、喜怒无常。反而,景晨和煦的笑容如在薄雾笼罩的春月中,飘过的一缕细细的山风,吹拂开薄雾,露出山间的冷月,清冷却不孤高。
再看便是失礼了,萧韶自幼学习礼教,自然不会让自己一日多次失礼。她拿起桌上给自己准备的筷子,小口一点点将景晨夹过来的鹅肉吃下。
南北的饮食风格大不相同,萧韶在楚京时甚少会吃鹅肉,即便偶尔小厨房做了,也是同笋一起蒸食,像这样辅以花椒和香醋的做法,她还是第一次吃到。
楚人饮食清淡,瞧见萧韶眉头微蹙,景晨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一餐忘记嘱咐厨房做些清淡的羹了。思及至此,她朗声将等候在门口的婢女叫进来,附耳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
这才扭过头询问萧韶,道:“姑娘吃羊肉吗?”
虽已经入春,燕京还是有些许的冷,这样的时节,吃些羊肉自然是再好不过。司马一家均喜爱羊肉,为此这一餐十个菜中,有三例都是羊肉。若是萧韶不爱吃羊,那便一并吩咐小厨房再做一些来吧。
她这样问,萧韶就算不吃也要说吃的。笑着看了眼景晨,萧韶点了点头,诚实地回答:“楚人偏爱羊肉,我也不例外的。”
能吃就好。
司马府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景晨一上午什么都没吃,还是有些饿的。她埋头吃着,速度快举止却不粗鲁。萧韶自然也是饿了的,然而到底还顾及着这是在司马府中,仍旧是小口小口地吃着。
景晨到底是女子,纵使饿了,也仅仅是用了一碗饭。她吃完,随手拿过婢女早就准备好的擦嘴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瞥了眼萧韶,她面前的一碗饭,才用了小半,知晓她定是还要吃一会,未做犹豫,再度拿起筷子。
恰在此时,侍女又端了东西来。
几位侍女端着的东西各不相同,萧韶抬眸看着,有些疑惑。这些个东西,她竟然只认得一方泥炉,这用着午餐,为何要端着泥炉来?
燕人用饭竟比楚京还要讲究吗?
看到她眼睛微微睁大,目光随着婢女的动作而动,景晨忽的就笑了,说道:“我府中的大师傅熟悉我的口味,怕你用不惯,便令南人的大师傅做了道……”她瞥了眼羹汤,面露难色,景晨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厅内的窗户未关严,清风徐徐吹入,萧韶对着景晨笑了笑,看了眼已经放在桌上的羹汤。伸手提她盛上一碗,见她浅浅地喝了一口,这才随着也用了一口,方道:“锦丝头羹,以锦鸡的鸡丝为食材,用着很是鲜美。是楚京大户常用的羹汤,将军的大师傅寻得极好。”
自然是极好的。
平日里众人多因她的身份对她敬而远之,萧韶虽也恪守礼节,但一定程度上,她对她并无其他人的那种恭敬。若是旁人,景晨一定不会分给对方半分眼神,但萧韶不一样。算上这次,她已经救了她两次,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景晨都对萧韶这个人有种莫名的好感,甚至还有一种想要看看她还能做到何种地步的好奇。
由此,景晨想和她亲近些,破天荒地,她讲起了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的事情:“我母是齐女,她喜食水中物,河鲜海鲜均喜,反倒对红肉一应不吃。可你看看,这燕京周遭哪里有什么河流,我父体贴母亲,遍寻大师傅,这才找到了现在的几位。这汤羹便是过往常为我母做海鲜羹的那位大师傅所做,他已许久未下厨,幸好,姑娘来了。”
她的语气柔和,缓缓地讲着,此刻的两个人好似已经褪去了所有俗世加在身上的枷锁,仅是两位平凡的人,在此同桌用饭一般。
萧韶看着景晨,温和的眼眸,碧波荡漾,盈着万分的柔情,过了片刻,她这才回道:“谢将军。”
她的这声道谢,为的是她专程找来大师傅做汤羹,还是二次救了她,景晨并不在乎,她点头,应下这声谢。
眼见着萧韶用完了一碗汤羹,她这才将婢女放在一旁的红泥小火炉拽了过来。
回府换下大朝会的红色皮弁服后,景晨现下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直裰,这袍子虽无外摆,可袖口也是宽大的。动作间稍有不方便,景晨索性将袖口挽起,露出精瘦白皙的手臂来。
“最近有人给我进了些芋头,我发觉用这红泥小火炉烤制后,甚是好吃。瞧你没吃多少米,便想着让你尝尝。”景晨从桌上的小笸箩里拿出两颗芋头,提起放在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将内里热腾腾的山泉水倒入了一方小壶中。小火炉内炭火很旺,就在萧韶还在思考要怎样做得时候,景晨竟直接将芋头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炭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