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容平表面上低了低头,话里却几乎没什么惧意,“臣定当知无不言。”
皇帝终是从容平那里得知了一些线索,立刻让人去查了。
容平看着皇帝着急行动的模样,黑眸微转,无声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想,容平一出宫就遇上了太子。
“本宫好奇,容相告诉了父皇什么?”太子一步步朝容平走近。他本不该怀疑容平的,但容平两次私自入宫,让他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难。
容平的眼里仿佛突然有了温和的光一般,诚挚无比,他把眸光直直地投进太子的眼睛里,“殿下重用臣,臣感激不尽。臣知殿下近日之忧思,愿倾尽全力,让殿下得偿所愿。”
容平的温柔,大抵无人能全然拒绝。
“哦?”太子不自觉地轻展眉宇,“本宫心里的确有件烦心事,只是不知道容相要如何化解。”
容平把手置于额前,弯腰行了大礼,话音里带着玉质感,轻声道,“请殿下静待几日,臣定给殿下满意的答案。”
太子觉得多等几天也无妨,他拍了拍容平的手臂,“本宫正好要去见一个人,不如容相与本宫一道去。”容平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太子莫名松了一口气。
容平入宫之事,太子便轻拿轻放了。
容平欣然点头,不过没想到太子要见的人竟是宁贵妃。
太子与宁贵妃私下见面,必然有鬼。容平自觉站在屋外,听不见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他站得离屋门又远了些,把目光朝外面望去,花坛里的花开得格外娇艳。
容平等了一会儿,直到屋门开了,宁贵妃朝太子露出和善的笑容,太子会意地点头,两人告别。
“容相不好奇我们说了什么?”回去路上,太子看着容平一本正经的模样,打趣道,“本宫刚才说的都是无心之言,望容相不要往心里去。”
“臣不敢。”容平恭敬回道。
多次的试探,太子更清楚地认识到容平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也因此更看中他。他相信,容平不可能让他失望。
太子一边走一边对容平叹道,“宁贵妃爱子心切,浔阳也是本宫的弟弟,总不能一直让他在牢里受苦。”
容平适时地应和。他心里清楚两人绝不止说了此事。不过太子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很快,容平让太子等候几天的事情有了结果。宫中传言,皇帝大怒,下旨要杀李时曜。
“什么情况?”被关在宫里的盛邛闲着无聊,竖起耳朵听宫人聊起此事。结果等他嗑完两斤瓜子宫人还没聊到重点。后面他隐约听到皇帝把二皇子召进宫大骂了一顿。
最讨厌没结局的故事了,盛邛看着眼前成堆的瓜子皮,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盛邛不知,故事后续并不复杂。皇帝一查到李时曜私底下做的事,就立刻把他召进宫中,全然不顾他军功赫赫,直接喊着让他滚回封地。
“父皇,此事不是儿臣所为。”李时曜不甚着了太子的道,无奈向皇帝辩解道。他很肯定女尸和银两的事都是太子做的,可太子竟嫁祸给他,真是可笑极了。
“不翼而飞的军饷在你府中找到。那块玉牌,你明知是谁的,却还让吾去查。难道以为吾年老痴傻了吗?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皇帝气极,就差把李时曜陷害盛邛和李浔阳的话摆在明面上。
皇帝越想越怀疑,李时曜兵权在握,却待在京城这么多天了,还不肯离京。他到底有什么心思?
李时曜抬头看着皇帝,眼里如同冰冻,“父皇不愿相信儿臣吗?”
“你让吾怎么信?原本倭贼已降,吾却一直没让你交出兵权,是出于信任。”皇帝揉了揉眉骨,“可……你知道么,浔阳的母妃跪在吾的寝宫前,把你的那点破事全告诉了吾。”
宁贵妃是李时曜的养母,却亲口说她收养李时曜是在养虎为患,李时曜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两兄弟之间的情谊,竟只是李浔阳的独角戏。
李时曜从皇帝并不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很快一点都看不见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父皇明知李浔阳犯了错,却在他和李浔阳之间,权衡后选择了李浔阳。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吾只是让你去封地罢了。你在封地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么?”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心中突然发觉几个儿子的兄友弟恭全是笑话。他若是没有刻意忽视那些异样,事情会不一样吗?他不知道。
“儿臣告退。”李时曜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但这几个字在他口中的分量又很重,重到能压垮他原本高墙竖起的心。
从前皇帝的身体一向健康,可不知怎么,李时曜走出去后,他整个人如同散掉的葡萄藤架子,突然卸了力。张自泰被他找了个由头降到别的宫院去了,世上再无人待他以真心。
“孤家寡人,有什么好?”皇帝喃喃自语。以前他故意不管,如今遇上事,蒙蔽的心被重新擦亮,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几个儿子都野心勃勃。
皇帝决定出去透透气,他在龙椅上坐了一辈子了。如果他不做这个皇帝,或许他会和喜欢的姑娘一起,他白日辛苦劳作,攒下银子给她买衣服首饰。晚上和她一起爬到屋顶上看明月与繁星,给她讲故事。她一定会喜欢小孩的,他和她可以要一个小娃娃,男娃或者女娃都可以。其实不要孩子也可以,因为在他心里,他的姑娘永远都不会长大。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条熟悉的小路,皇帝怅然若失地望着空荡荡的路尽头,差点忘了,他的姑娘本就没有长大。她尚未长大,就已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