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息仰头,细颈从?衣襟下探出,像一节白生生的玉。
上官慜之的目光随之落在那节白颈上,指骨捏出轻响,他如同?会随时?扑上去拧断少女的脖子。
但?作为他所有恶意的承载者,少女恍若未觉,她终肯直起身?,却还没坐个正样,倚着椅背,侧过脸笑视邪恶愤怒的少年。
沈盈息漫然答:“我是谁,可以是谁,取决于你,上官慜之。”
她倚着椅背,侧首好整以暇地望着少年。
沈盈息鲜润的红唇微启,音若天籁:“你可以猜猜我的目的,上官慜之。”
上官慜之胸膛一个剧烈的起伏,他兀然转过身?去,左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他用右手狠狠捂住半边脸颊,死死遮掩住快要崩泄的情?绪。
少女的声?音还在背后轻轻响起,带着无尽的耐心和柔意:“你可以慢慢想,我不着急。”
上官慜之?
上官慜之!
上官慜之多少次怀疑,他怀疑自己前世才叫这个名字。
可这个姓沈的一唤出他的名字,他才想起自己作为上官慜之的人生,于半年前还在,不是什么?劳什子的上辈子。
而上官这个姓,半年前也还代表着王权和军权。
——朝中?唯二?的异性王,上官王府居首,那姓季的算什么?东西,彼时?不过是给他上官慜之提鞋的奴才!
但?半年后,上官代表了乱臣贼子。
合族覆灭,连他这个在边疆正排兵部战的将军,也被强行卸甲,传召入京。
地牢里关了三日,亲眼看完至亲们被施刑,而后就?被发配进了花楼。
至死不得出。
哈哈,好一个至死不得出!
武功被废,因军功而免死,免死是圣令,所以就?算是自杀,也不被允许。
上官慜之?
这世上哪还有个上官慜之,现?在苟活于世的,不过是个任人轻贱、求死不得的花楼敏心!
“慜之,其实你大可向好处想。”
少女出声?,陡然打断了上官慜之阴鸷、愤怒、怨毒的思旧。
她为何叫他慜之,她为什么??!
上官慜之遽然折身?,他疾步冲到沈盈息面前,恶兽似地猩红着双眼。
双手更如兽爪,死死扣着少女的肩膀,对?着少女吃痛的表情?,他低吼道:“你是谁!你究竟来干什么?,是要折辱我,还是侮辱上官家!?你要我生不如死是吗,你们见着我,还不觉得我生不如死吗?!不如杀了我,来啊,杀了我!!”
“……”
沈盈息来之前预想过上官慜之发疯,预料过他自残、疯癫和怒吼。
现?时?现?景,倒和她预想得差不太多。
但?最大的差别还在于上官慜之的表情?。
他很愤怒,这当然可以理解,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当做旧时?仇人,自当愤怒。
他也怨恨,自然,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落为花楼贱奴,谁能不怨。
……可沈盈息独想不到这少年还流了泪。
上官慜之方怒吼完毕,望着她,突然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
与他之前的疯癫不同?,他流泪时?极静,静得像一尊瓷像,清冷且高贵。
好像这泪洗净了他覆于表面的癫狂,终于露出了他曾作为世家子弟的自矜自傲。
沈盈息感受到肩上的铁手在缓缓融化?,渐渐的,力?道尽失,少年的手搭在她肩上,说不清是拥抱还是什么?。
他依然望着她流泪,眸光潋滟生波,眼睫被泪打湿成一缕缕的,紧紧垂在弧度完美的眼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