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层层剥盘的月银落到手里,有时十?几文钱,有时几十?文钱,数目多少,全仗着运气和盘剥他的奴婢们偶发的良心。
领到后一文钱掰成?两分花,偶时实是饥馑难捱,还要做些?小偷小摸不光彩的事情。
识字是完全不可能的。
活着就够了?。
就这?么东凑西凑地活到十?五岁,他真正的人生才算开启了?。
那天是很寻常的一日,他刚领到了?月银,一共十?三文钱,到厨房换碗肉菜都不够。
他什?么也?没换,喝饱了?冷水就把又短了?两截的薄衫袖口往下扯扯,然后便低头回自己的废院子?。
缺衣少粮地活了?多年,他虽身量高,但瘦得很。
瘦得两腮微陷,一双红眸在清瘦过度的脸上,更是大而亮,亮得骇人。
游魂一样穿过抄手游廊,春天的湖景美如画,他是春景画的角落里不和谐的污墨。
远远地看?见了?自己的惨败院子?。
好歹还有个院子?可住,少年扯了?扯唇角,聊做自娱。
他走路一向是垂着头,连接头颅的颈椎像断了?一样垂着。
有宫人被?他这?样吓着过,都当着面骂他断头鬼。
但他要是抬起头看?他们,他们又吓了?一跳,骂他夜叉鬼。
总之都是鬼,所以?就这?么幽幽地回了?自己的巢穴,也?不管一路的活人如何嘲弄辱骂。
刚踏进院门,却听?到一声清灵的女音。
“咦?”
一只雪白的手掌突然伸到眼下,娇嫩如玉的掌心泛着红,还透着香。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这?只手惊了?一惊。
他抬起眸,却见一院的荒败枯索里,站着位着天蓝水袖衣袂飘飘的少女。
这?少女且还站在他面前,俯身好奇地望着他,一双黑眸像行宫那汪池子?底的卵石。
清润、漂亮。
“你——”
明穆愕然,双眸闪烁。
那少女望着他的眼睛,视线专注。
他在这种纯澈专注的目光下,莫名?瑟缩和刺痛起来。
少年飞快地扫了眼她的黑眸,眼神微颤,立马又收回视线。
他思及自己的红眸,所有人都又厌又惧他的红眸。
少女尚未回应间,明穆心底冲出一股怒意。
不是对少女的,更像是他自己后知后觉、迟到多年的恼羞成?怒。
他苍白得像干涸后的玉兰花的脸,陡然因?这?股恼羞成?怒而生出两团红晕。
这?两朵晕红糅在他清癯突出的颧骨上,异样的病态和丑陋。
“……”
明穆咬住下唇,感受着脸上热意,僵在了?原地。
他死死垂着头,甚至不敢问这?少女因?何到来。
他是院子?的主人,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像闯入朱门大户里的乞丐。
少年埋着头,像是恨不得把胸膛也?扯开,将头扔进去埋着才好。
这?幅模样实是怪异,令人厌恶,叫人恐惧。
“你这?是……”少女犹豫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春天一般令人通身清沐舒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