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宁去新松镇探望养病的旧友,因为是私人行程不想兴师动众,杭宁并没有带上宗溟帮他配备的安保人员,而是一切从简,只身一人开车前往。杭宁从来没想过在华国的地界上还会出现绑人这种事情,一直觉得宗溟处处警惕是在小题大做,所以在事发的时候,只能靠着自己的杭宁几乎没有抵挡危险的能力。
宗溟是在接到李青盛儿子的电话之后,才知道自己那位舅舅又出了什么昏招,李澜年纪小但拎得清,他偷听到自己爸爸想找人带走杭宁,立即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宗溟。宗溟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了杭宁,他在得知杭宁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新松镇之后,毫不犹豫选择了报警。
宗溟不想放过李青盛,从前李青盛的那些小打小闹,他从没有放在眼里,但现在只要想到杭宁差点被人绑架,他就恨不得立即让李青盛付出代价。
接回杭宁的一路上,宗溟一直在忍耐怒气,但这暗涌的情绪其实并不是对着杭宁,而是对着李青盛和他自己。
关于差点被绑架这件事,杭宁实在不想再听两位主持人继续聊下去,他看了一眼宗溟,果断关掉了广播。这一次宗溟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几分。
杭宁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你别打断我,你先听我说。”
宗溟态度依然强硬,“我现在不想听。”
杭宁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宗溟知道杭宁在想什么,杭宁想让他不要追究李青盛。
今天李青盛派人带走杭宁这个事情,确实可大可小。如果把它说成是舅舅不满意外甥的感情生活,所以避开外甥,让人带走了外甥的男朋友谈谈话,那整个事件就变回了家庭矛盾,不至于真的上升到绑架这种程度。杭宁不愿意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宗溟容忍不了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准备揭过这件事,也拒绝了和杭宁交流。
杭宁其实也不喜欢李青盛这个人,但他还是不想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因为虽然李青盛一直在瞎胡闹,但李青盛的妻子对待小辈们却是再好不过。宗溟的舅妈并不知道自己丈夫和宗溟之间的那些矛盾,她是个很好的人,从小就对宗溟照顾有加,后来在知道了杭宁的存在之后,也是毫不犹豫地把杭宁当做自家孩子一样爱护。
就算宗溟从没讲过,但杭宁心里却很清楚,对于独自跟着老爷子长大的宗溟而言,舅妈在宗溟年少时候,很大程度上替代了妈妈这个位置,李澜在宗溟心中也和亲弟弟别无二致。
新松镇的事情如若认真追究下去,难道要让才十四岁的李澜在警察面前指认自己的亲生父亲蓄意绑架么,到了那个时候,宗溟当做妈妈一样看待的舅妈会有多难过,而李岚那孩子怕是余生都要活在这个阴霾中。
杭宁不是软柿子,他也一点都不想当圣母,但他心疼宗溟。宗溟从小就没在亲生父母那里得到过什么,于宗溟而言,关于亲情的温暖记忆,除了去世的老爷子之外,余下那些都是来自于舅妈和弟弟,杭宁舍不得宗溟失去这些。
宗溟不愿意杭宁为了自己妥协,他依然用沉默与杭宁无声地僵持着。
杭宁伸手,想要抚上宗溟的手背,让他冷静一些。
宗溟心情不愉,他想松松有些禁锢的领带,却没料到抬手瞬间,刚巧错开了杭宁的触碰。
杭宁看着宗溟避开自己的那只手,戴在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好像泛起过一道短促的冷光,稍纵即逝。
杭宁愣住,宗溟也回了神。
宗溟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立即反握住了杭宁还未收回的左手。他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杭宁望着宗溟,其实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宗溟现在心里必然纠结烦乱。杭宁没有在意刚刚的小误会,但宗溟却是很怕杭宁觉得委屈,他紧紧握着杭宁不肯松开,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都不觉带了一点小心翼翼,“杭宁。”
听到宗溟的喊声,杭宁忽然想起了从前的宗溟。宗溟家世不凡又能力超群,是娱乐圈里人人敬畏的超级制作人,他年轻有为、强势而冷漠。那些大大小小的娱乐公司,如果自家艺人想上最火的综艺刷国民度,就必须求着宗溟、捧着宗溟。那时候的宗溟,唯我独尊,不吝给任何人眼神,他本该就是那样活着的人。
杭宁想,如果没有自己,宗溟依然会是那样活着,自我而强大,没有软肋,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他本就该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而不是对着另一个人小心翼翼。
现在这样的宗溟,还是宗溟吗?
杭宁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自私,如果不是他当初非要和宗溟在一起,宗溟是不是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杭宁知道宗溟还在看着自己,他心事重重地答了句没事,然后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留在杭宁视线里的最后景象,是车窗外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只风筝在云雨中摇摇欲坠,像极了他此时的心情。
宗溟没再说什么,只是细心地替杭宁把椅背调整成了更适合躺靠的角度。
车子里很安静,有轻柔的檀木香安抚着杭宁的情绪,他很快就要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杭宁低声自语,“如果能回到十年前,我想选我们没有在一起。”
杭宁说完这句话,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没看到,宗溟再次侧头望向了他。
杭宁入睡虽然很快,但其实睡得并不舒服,他总觉得躺着的地方太硬,连后背都有些疼了。杭宁不知道今天的车子座椅为什么这么不合心意,他不满地皱了皱眉,下意识翻身,没想到身体居然悬空摔了下去。
杭宁从不太高的木箱子上摔到了地板上,身体的疼痛让他有些懵,他茫然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慢慢适应了屋子里强烈的灯光。杭宁发现他并不是在宗溟的车子里,反而是在一间练习室里面,练习室很大,正对面的一整面墙壁,全都被巨大的镜子占据了。
杭宁看到镜子里那个过于漂亮的少年,直接愣住了。
那是他。
十八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