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熟悉的严谨感。
杭宁很确定,敲门的人一定是宗溟。
鉴于几分钟之前,杭宁表达不清,疑似发表了想和总制片人宗溟搞一搞的错误言论,所以现下他不太想直面宗溟,好在此时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和宗溟关系更亲近的白凌画也在。
杭宁抬头看向白凌画,想让白凌画负责开门,但在真正看到白凌画之后,杭宁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房门被敲响的一刻,白凌画已经像变魔术似的瞬间位移到了他自己的床上,并且神态安详地平躺着,双眼紧闭,两手交叠于胸前,呈现出了一副已然熟睡的宁静祥和模样。杭宁很想说,原地去世都没你这么快的。
杭宁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门外很安静,并没有再响起敲门声,但杭宁知道,宗溟一定等在那里。杭宁无奈地转过身,他一边在心里问候宗溟,一边把之前锁住的几道门锁又一一重新打开了。
房门再次被拉开,宗溟果然站在门外。
十八岁的杭宁还没长到后来的身高,他虽然算不上矮,但和宗溟仍然有些差距。杭宁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宗溟,努力摆出一副淡定平和模样,非常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宗溟没有答话,而是神态自若地蹲下身,简练地说出两个字,“抬脚。”
杭宁有些懵,低头看向宗溟,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宗溟手里居然拿着他跑路时候落下的那只倒霉拖鞋。
杭宁愣住了,宗溟也没再开口,而是直接动手想要帮杭宁把拖鞋穿上。
杭宁意识到了宗溟想做什么,右脚下意识地往后躲。
宗溟没有再给杭宁拒绝的机会,他单手握住杭宁骨形漂亮的脚踝,力道不大,低沉嗓音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不容置疑,“别动。”
炽热干燥的手掌紧紧贴附着杭宁冰凉的皮肤,肌肤相贴处,连血脉跳动的触感都被无限放大,莫名被映衬得的暧昧旖旎。杭宁被属于宗溟的炙热温度烫得有些失神,他们曾经无比亲密,亲密到杭宁早已经习惯了被宗溟这样驾驭和掌控,在神思恍惚间,杭宁的身体顺从地任由着宗溟摆布,没再做出任何抗拒的举动。
宗溟对于杭宁的顺从感到满意,他手上微微使力,轻而易举地把杭宁右脚抬起并认真穿好了鞋子,接着又轻轻地把杭宁的脚放回了地面上,宗溟做什么都是一副严谨而专注的样子,他此时看起来不像是在帮杭宁穿鞋子,反而更像是在打理某件极其珍贵的私人藏品。
在帮杭宁穿好鞋子之后,宗溟干脆果断地收手,重新站起了身。
从肌肤相贴处传来的温度陡然消失,杭宁也很快重新清醒,他仰视着自己面前的俊朗男人,眼中神色复杂。会这样对待他的宗溟,怎么可能是陌路人,宗溟真的会对一个陌生人屈尊降贵到这种程度么。
杭宁犹豫着开口,“你……”
宗溟无声地看着杭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很平淡,平淡得看不出丝毫爱意。
杭宁和宗溟的目光撞在一起,刚刚心中的那份笃定,忽然又动摇了。
宗溟开了口,他不带分毫情绪地说道,“你不穿鞋子乱跑,如果冻病了,会耽误整体录制进程,以后不要犯这种不必要的错误。”
杭宁没想到宗溟会说这些,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宗溟看起来并不打算等着杭宁回话,就好像很嫌弃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一样,他讲完自己想说的,没再给杭宁任何眼神,利落转身离开。
杭宁望着宗溟熟悉的背影渐渐远去,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等等!”
宗溟闻言,居然真的停住脚步,又转身看向了杭宁。
宗溟不言不语,沉默地望着杭宁,他像立于天地尽头的远山,挺拔厚重、终年积雪,遥远而孤寒。
杭宁迎上宗溟无波无澜的目光,心脏砰砰地用力跳动着。
在重生之前,他面对着宗溟,也曾经这么紧张过。
那是个下着大雪的深夜,窗外北风呼啸,公寓里却很温暖,他只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纯白浴袍,头发和眼睛一样湿润,就好像一只懵懂着想要讨人喜欢的动物幼崽,忐忑又不安地站在宗溟房门前,等待着宗溟的审视。尽管那时候宗溟几乎是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他,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从相识到相爱那漫长的十二年,他们早已将彼此融入了自己的生命里无法剥离,而现在,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推回了从前的从前,他和宗溟之间那条连接彼此的线绳,细微得几乎不见踪影。
悲伤汹涌无声地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杭宁却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垂下眼眸,漂亮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完美遮掩住了所有情绪。
当杭宁再次抬眼看向宗溟的时候,目光变得直率而锐利,他认真问道,“宗溟,你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