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地蜷缩成一团,是十九年前,尚在阿娘肚里时的姿势。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阿娘、爹爹,阿柔要去找你们了……”
她含着笑,潸然泪下。
恍惚中,听见吕嬷嬷嘶声痛哭,从榻上跌爬过来。
“姑娘……”
“夫人……”
听听,阮柔笑微微地想,云珠是个死心眼,即使她已跟沈之砚和离,仍不肯改口。
只有嬷嬷知道,她去意已决。
“阿柔!”
一个隐约的声音被风吹进院,伴随着门板碎裂的动静,听着那么不真切,又像是林间猛兽濒死前,肝胆俱裂的一声哀鸣。
不,不是他。
沈之砚从来不会这么惊慌失措,有失体面。
第一个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夏季的天亮得早,此时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
一个小沙弥怀抱经书匆匆赶往经堂,只顾低头看路,猛然间一抬头,见着黑魆魆的大殿前,静静伫立一人。
素淡长衫在黑暗中仿如一抹幽魂,周身弥漫着股冷刀霜剑的寒意。
小沙弥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经文上描绘的地狱恶鬼,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惊叫一声跌坐在地,经书撒得到处都是。
颀长身影一动,侧转身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死寂脸孔,偏生五官生得绝美,墨玉般的眸静如古井,乌沉沉透不出一丝光亮。
见有人过来,他眉眼微动,薄唇幅度极小地勾了勾,顿时多出几分活气儿。
小沙弥长长松了口气,手足并用爬起来,合什一揖。
“原来是沈大人,您好早啊。”
眼前这位是名动京师的状元郎,按惯例于翰林院观政一年,后入刑部,一上来便高任左侍郎,不过两年功夫,马上就要升任尚书,二品大员,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实是位炙手可热的大权贵。
这沙弥年纪虽小,志向却高,功课做得足,对京师高官权贵如数家珍,兼之沈夫人每年都会来庙里祭拜,自然识得,见他默然不语,又道:
“大人可是来接夫人回府的,贫僧这就带您过去。”小沙弥一抬手:“这边请。”
沈之砚脚步未动,昨夜的梦在眼前挥之不去。
梦中,他看见阮柔死在一间破屋里,乌紫的血自她口鼻眼耳中淌出,凝结在如霜似雪的无暇面庞上,好似雪地落红梅,极度绚丽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