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恨,他更不在乎。
这种杀家灭口的人间惨事,他十来岁上便已在各类卷宗中看得太多,起初的悲悯早已麻木。
苍生如蝼蚁,哭天抢地发出的声响,在自己听来可倾天覆地,但其实微弱至极,根本无法上达天听。
只有当这些悲惨与不公汇聚洪流,有了真正撼动天地的力量,才会有相应的律法出来替他们说话。
自先帝在位始,朝纲糜烂至今,吏治腐坏,民生多艰,三法司诸多先贤想要肃清吏政、重振朝纲,维护公正严明。
朝野两方积攒下的力量,已到了蓄势待发、破而后立的时刻。
便是沈之砚自己,也不过是洪潮中尚不起眼的微弱水流,稍有不慎便是倾覆毁灭的下场,何况金氏父女。
两人离开,白松略作迟疑,“属下刚才看见夫人……去了春茗茶行。”
他们正在筛查与金刀商行有来往的商家,春茗堂亦在名单之列,白松因此有这句提醒。
“那是她娘家产业。”沈之砚道了声无妨,转念一动,又吩咐道:“去查,茶行跟金刀接洽的是何人。”
白松一凛,深悔刚才多那一句嘴。
沈之砚出了包间,沿长长甬道缓步而走,正巧边上一扇门打开,阮承宇踱出,见着妹婿,欣然一笑。
“沈大人,我正要找你。”
不论私交,布政司收集各地民情,再将案件转发刑部,阮承宇身为参议,与沈之砚常有公务往来。
他二人既是同年,又有姻亲,照说该相处融洽,然而沈之砚对他,多少存了些恨乌及乌的意思,对阮家这位嫡长子一向无甚好感。
沈之砚不假颜色,微一颔首,“何事?”
阮承宇倒也不恼,依旧笑微微,“我是听说侵田案结了,想来看看妹夫有何需求,我做兄长的,定当鼎力相助。”
沈之砚幡然抬眸,那双弧度优雅的瑞凤眼,尾梢微微翘起,显出两分凌厉。
他这大舅子背后有人,因此在官场一路顺风顺水,升迁速度仅在自己之下。
这个人,自然不可能是他那无能的岳丈大人。
沈之砚心知肚明,敢于在天子脚下侵占田产,自是来头不小,阮承宇分明是早知此案端倪,特意送这热山芋来给他的。
这让他对阮承宇背后的人,更生出几分好奇,和煦一笑,“此案禀明圣上,已无手尾,何须劳动兄长挂怀。兄长若有不明,倒是可去问问裴相。”
阮承宇眉锋一挑,低头轻笑了声,“好。”
“如此,沈某先行一步。”沈之砚拱手,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