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柔明白老夫人生气,也并不介意她拿自己泄愤,但这件事里,她又做错什么?
是你儿子亲手毁了一个女子的容貌。
“母亲所说,都是媳妇的错。”阮柔平静注视沈老夫人,“我愧对沈家,不配做沈家的媳妇,今日便自请下堂,请母亲允准。”
阮柔知道老夫人多嫌她碍事,拔了她这眼中钉,让位裴家四姑娘,便可事机转圜。
然而这样的话由她自己说来,却更是激怒了老夫人,这下不要人做传声筒,直直指着下面。
“你少在这儿装腔作势,说得我沈家多苛待你,让你受尽委屈,还要自请下堂……”
沈老夫人要的是休弃,而不是她自个儿提出来要走,刻薄的唇紧抿一线,眯眼盯着地上貌似柔顺的儿媳。
“不然,按你娘家的法子来也可——降妻为妾。”
那四个字带着说不尽的轻蔑。
沈老夫人这是激将,一面知道沈之砚不愿休妻,另一面,毕竟这是圣上赐婚,真要让阮氏提出和离,回去后说三道四,沈家要背上违逆圣意的罪名。
阮柔身子一颤,震惊抬头,“老夫人羞辱媳妇可以,莫要羞辱我母亲。”
“谁是你母亲?我才是你母亲!”沈老夫人一拍几案,冷声厉喝,“阮氏,你胆敢忤逆我,陶嬷嬷,带她去祠堂跪着,跪到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阮柔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乌木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阮柔跪在蒲团上,祠堂光线昏暗,高处豆大的长明灯撒下些微亮度,沈家历代祖先的牌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带些飘渺阴森的意味。
阮柔身上凉嗖嗖的,心里怕得厉害,两手抱肩不敢抬头。
雷霆便在这时乍然降落,几乎是贴着祠堂的檐顶,周遭瞬时通明大亮,上方密密麻麻的牌位像是突然活过来,齐齐冲她呲牙。
紧接着又暗下来,震耳欲聋的雷声接二连三乍响,炸得她头皮发麻,感觉下一刻这间祠堂就会被劈中,整个垮塌掉,把她埋在底下。
雨终于下起来,瓢泼倾盆,如同天被捅漏一个大窟窿。
阮柔身子伏在腿上,两手捂住耳朵,紧紧闭眼,保持蜷成一团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以前不怎么怕雷,每次云珠吓得乱叫,她都在边上哈哈大笑。
但眼下不一样,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跪祠堂。
幼时她曾误入义庄,在陌生人的灵堂里,总觉得棺材里的死人会跳出来吃了她。
到了这一刻阮柔才知道,她从没把自己当成沈家人,并不觉得头上这些是她的祖宗,他们不会保佑她,说不定还会害她。
在这个家里,婆母冷待、妯娌轻慢,唯有沈之砚的维护,让她这三年来没怎么受磋磨。
如今,沈之砚她也就要依靠不上。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她想回家,回阿娘和祖母身边。
暴雨如注,四周漆黑一片,耳中唯有雨声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