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仰起头,无声地笑了,“前几日,吏部有个姓孟的犯了事,之砚,是你的手笔吧?”
师生二人沉默对视一眼,仅仅一瞥之间,隐藏在水底的明枪暗箭,已进行过一次交锋。
首辅日理万机,竟会留意一个六品小官的动向,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唯一的可能性在沈之砚脑中飞快掠过,阿柔提到她父亲在吏考中出的岔子,本就是裴安授意而为。
沈之砚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像是完全不知,自己破坏了老师的一次谋划,摇头轻叹,数落老丈人的不是。
“阮大人性子恬淡,为官多年不思上进,吏考对他来说可谓头等大事,竟会出这样的疏漏,既求到我这里,身为人婿,总不能袖手不管。”
这个学生到现在还要伪善,假借孝义为托辞,裴安呵呵一笑,索性挑到明处。
“之砚,跟老师何必如此见外,明说了吧,你莫非是看中阮仕祯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想要借此,走你的孤臣路。”
阮仕祯的过往大有人知,但能以此做出这样的推断,裴安心思缜密、眼光锐利,绝非只是世人的泛泛赞颂。
他和阮仕祯,当年同为明经浩的得意门生,明家败落,阮仕祯自毁前程,接纳下明家大小姐。
彼时当今还只是太子,明阁老是他最敬佩之人,阮仕祯此举掳获圣心,即使这些年混得不成样子,因着这份情谊,隆泰帝绝不会亏待他。
裴安则不可同日而语。
要说他受益于明经浩的,比阮仕祯更多,一介穷举人,张罗他成家立业,授以安身立命之本,更在仕途上多番襄助,让他从众多进士中脱颖而出,有了展示才华的一席之地。
但明阁老获罪后,他却忘恩负义,避之唯恐不及。
隆泰帝登基后,虽因母命仍重用了裴安,让明阁老早年的治国理念得以延续下来,却始终没忘记裴安对师长的背叛,不肯真心以待,时时提防。
随着裴安的势力益发坐大,更起了卸磨杀驴之心。
裴安的这番揣度,令沈之砚有些意外。
他早就知道,老师对他看似依重,实则多有防备,显而易见,就是从他当年拒婚,另娶阿柔开始。
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一件事。
那个梦的结尾,他虽已心神崩溃,当时吕嬷嬷的哭诉,却依旧一字不漏留在耳中。
显然,前世在他离京前往西北的一个月里,阮家遭遇灭顶之灾,阿柔将那些归罪于他,这令沈之砚本能地抗拒,不愿回想其中的细节。
那么,他那个无能的岳父,到底是如何犯下通敌罪的?
或许,眼前之人,正是罪魁祸首。
沈之砚面色清冷,“圣上看重人品,却更务实,为人臣子,若不能匡扶社稷,一味吃老本,总有耗空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