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亢的笑声尖厉刺耳,皇帝面色苍白,颊上浮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状似疯癫,上前推搡长公主,厉声逼迫:
“跳!你跳啊!”
裴琬莠在后一眨不眨盯着皇帝,先前那一眼满含怨毒,她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
她悄然后退一步,伸手挡住急欲上前劝阻的几个内侍,压着嗓音低喝:
“别过去,人多手杂,万一长公主掉下去,你们担得了责吗?”
众内侍对视一眼,都觉这冒牌郡主说得没错,陛下正在火头上,这会儿凑上去,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们掉脑袋。
大伙又往后退了几步,此处巷道狭窄,禁卫分立两侧,后方便是城防司的值房,屋檐下立着两个人,混迹在四处走动的城防军中,丝毫不起眼。
沈之砚的视线始终紧随在裴琬莠身上,这时才稍稍分心,转至皇帝与长公主的这场闹剧。
此时,皇帝泄愤一样,两手抓住长公主的胳膊,逼着她站到了高高的城垛上。
下方,萧铎扬手间,纯金打造的马鞭在半空啸响清脆,他高声对城上喊的话,竟是与皇帝一模一样。
“端宁,跳下来。”
高处的风呼啸着穿过身体,端宁颤巍巍立在城顶,浑身瑟瑟发抖,难以置信地望向下方。
却见原本整肃的大军,队伍前端忽然起了一片骚动,像风过麦田,整片金穗齐齐折腰。
数十名兵伍整齐划一跑动起来,手中不知拿着何物,迅速织就一张硕大的网,其上再铺数十层棉毡,平移至墙根下。
出乎意料的一幕,皇帝看得呆住,萧铎连这也想到了。
他突然扯住长公主的裙摆,紧紧攥在手里,“阿姊,你敢吗?万一接不住,那就是粉身碎骨。阿姊,你不敢的,对不对?”
当年要不是她一念之差,萧铎本可以回来,皇帝太了解长公主了,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真到紧要关头,贪生怕死、裹足不前,她才不敢拿命去搏。
果然,端宁垂目望着那张由数十人牵起的毡垫,这么高看去,不过巴掌大小,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簌簌。”
萧铎温柔的呼声乘风而上,送入端宁耳中,久违的昵称,令她的心又热起来。
“不怕,我会接住你的。”
战马在他身下不安地踢动四蹄,萧铎轻挟马腹,在城墙前纵横驰骋,目光紧锁上方翻飞的红裙。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紧张不安的情绪,还有她的犹豫。
这一次,她还会像十五年前那样,因一时迟疑,而错失良机吗?
皇帝猜得没错,萧铎眼下并非占尽优势,相反,这是他满盘皆输前,最后的孤注一掷。
望着城下矫健如龙的身影,端宁心头犹豫淡去,皇帝前一刻还在逼她死,即便跟着萧铎亡命天涯,她也绝不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