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声低缓轻柔,在木质塔楼间回荡开来,细小的嗡嗡声似有若无,却始终扰人心弦,一如她此刻的迟疑不决。
“奚山隙口距丰息谷仅二十里,那里是除王庭外,最大的部族聚集地……”
“原来嬿嬿……”秦昶拖长语调,似笑非笑打断她,“是在替那些手无寸铁的牧民忧心么?”
虞莜一时语塞。
她死过一次,曾经对着战火中的本国子民亦毫无怜悯。
然而,当仇恨悄然泯灭后,被她弃之如敝屣的家国大义,依旧牢固占据她的心灵。
若说她现在是为了敌国子民,才苦心积虑替秦昶默抄水图,寻求更佳的解决办法,却又不尽然。
阿耶给她讲过许多当年的战役,从早期的义军,到后来的南康军,每到一处,不扰民是铁律。
但北齐与诸奚的争斗并不如此,外族烧杀抢掠,对百姓犯下的滔天罪行,令北齐儿郎深恶痛绝,交锋时对战俘绝不留情。
秦昶双手微微用力,把人往上托了托,斜倚着窗栏,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去年迁到苍洄山的诸奚莽奎部,近一年吸纳了许多小部落,现今是王庭之外最大的部族。”
说到诸奚内部的情况,虞莜也略有了解,问道:“王庭封了莽奎部主做左贤王,是多有倚重,还是心存戒备?”
秦昶难得与她谈论战事,颇有两分兴味,“王庭的老单于去年夏天一战重伤身亡,新上来的鞮阕单于是大阙氏的亲儿子,母子俩忙着争权,这才叫莽奎部钻了空子趁机作大,王庭自不能小觑。”
虞莜微一沉吟,“可我听说,左贤王是支持大阙氏的。”
“咦?”秦昶讶然,又觉好笑,“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虞莜还知道,大阙氏早在老单于未死前,便已与左贤王有私情,按如今的时间,要到一年后才会被公诸于世。
前世这则情报,她只是打眼略过,鞮阕单于因此与莽奎部大打出手。
诸奚内乱,使得驻守在长城上的秦昶,压力有所缓解,才能在南康资助逐年减少的情况下,兵力依旧发展得相当卓盛。
眼下她无法将这些合盘托出,但诸奚内斗的苗头,对北齐多少是有利用价值的,不过看他的表情,分明已知晓其中端倪。
“去年连同杜府管家一道带回来的那个诸奚细作,便是大阙氏的人,当时我以为跟杜相打交道的是王庭,但苍洄山那处,是莽奎部占下的地盘,结合斥候递回的情报,我和单叔分析了一下,单于应该与左贤王貌合心不合。”
秦昶说着,把背上的人颠了颠,“嬿嬿你说的这情况若属实,那我接下来的计划,便有□□成把握。”
这会儿站着不走,虞莜便要从他背上下来,秦昶挽着她膝窝不松手,“你又不重,让我多背一会儿嘛。”
好似背她有什么好处一样,虞莜哭笑不得,只得继续伏在他背上,对他并不问自己消息的出处,感到一丝欣慰,好奇追问:
“你还有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