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翘夸道:“小娘子这煎饼跟脸那么大似的,我吃三张就能饱。”
沈朝盈目光和蔼:“据说烙得好的煎饼,只有薄薄一层皮,大得像筛子,菜却切得如发丝细。”
沈朝盈烙饼,阿翘洗菜择菜切菜,自认为挑战不了那般高难度活计:“还是有什么吃什么吧。”
沈朝盈欣然。
切好的菜丝整整齐齐码在盘中,嫩汪汪的,韭菜还带点黄。
这时候还不算韭菜的季节,但是大梁人聪明,已经懂得造反季节蔬菜了,而且“以非时之物为珍”,十分珍贵,亦价格不菲,贫民不能办也。
好在还有一种平替,黄化蔬菜。
此“黄化”法在先秦汉时就已出现,最早出现的品种是豆芽,人称“黄卷”,便是后世之黄豆芽。
《农书》上还记载了韭菜如何黄化法:“至冬,移根藏于地屋荫中,培以马粪,暖而即长,高可尺许,不见风日,其叶黄嫩,谓之韭黄。”
沈朝盈买回来的便是韭黄。
韭黄味比韭菜更柔嫩和缓些,没那么辛辣,甚至带点儿甜。
砂锅里煨着笋片粥咕嘟咕嘟,翻腾如白玉。
五辛盘五辛盘,吃完之后嘴里难免全是辛辣味,这时候再喝上一小碗儿热热的稀米粥收尾,把嘴里的咸辛味去一去,这才叫享受。
虽没有翠缕红丝,金鸡玉燕,但也诗意简单。
这鲜笋粥原是庵堂里的做法,把嫩笋切成方片,加水米熬煮,米水融合,柔腻如一,清淡鲜美,得诗赞其为“和米铛中煮白玉”。
粥好了,馈春盘也准备好了,将他们盛进漂亮的青瓷碗里,沈朝盈去净手换衣裳。
撩开帘子再出来,一弯淡淡新月挂在东边,稀疏星光隔着院中大枣树照下来,雪地还未化,白茫茫一片,反射得亮堂堂的。
被冷气迎面兜头盖脸一扑,沈朝盈立刻缩了脖子,撂下毡帘。
今冬拢共没下几场雪,恰都碰上了节气,冬至、小年、除夕,这是第三还第四场,她没仔细算,不过,都下得痛快就是了。
冬至节离得太远,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小年那会儿一整日都飘飘摇摇的,下个不停,积雪有脚踝那般深,过后化了好几天,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才干净,昨夜里又下起来。
她们出门看过傩戏就开始了,先时小,半夜才大起来,坐在屋里还能听见积雪压垮那棵枣树树枝的声音。
吃过晚饭,沈朝盈催着阿翘早早去洗漱躺下。
昨夜熬了个颠倒,实在伤身,今儿可得好好补回来!
——
崔瑄才歇下没过多久,晌午的时候,那边又着人来请了,说哪有大过年不跟家里一起的。
阿青皱苦着脸,压低声音,不敢吵醒阿郎,只道自家郎君才从大朝会回来,颠倒一整夜,精神实在不济,待睡醒了,再过去。
又小半个时辰,那边人带来回话了,道是既不把家人放心上,便不必回去了。
这等赌气剜心之语,阿郎醒来听了,自是又要寒心的。
但国公爷的话,谁敢不传,也只有阿青敢传。
阿青有些抱不平。
虽阿郎瞧着冷,实则最是好性,从不为那边的事朝他们发脾气。
连他们下人都看得出阿郎当年的委屈,国公爷位高权重的,怎么反而被蒙了眼睛?
其实就是回去了也没好事,阿青已猜到国公爷打的什么主意,便是为撮合阿郎跟韦氏女郎的亲事。
长安韦氏,百年望族,如今当家的是睿国公。其姊乃先太后,其女是宫中贵妃,皇恩浩荡,恩宠并不少于肃国公。
两家欲结为姻亲,这门亲事自然落在阿郎头上,对方则是睿国公世子膝下唯一一位待嫁女郎,韦七娘。
某次春日宴,阿青随侍郎君时曾见过这位尊贵的小娘子,长得确实是雪肤花容,就是那脾气,又是个爱拿鼻孔看人的。
韦七娘心高气傲,见其他的五陵少年、王孙子弟都爱缠着她说话,唯崔瑄目不斜视,便跑来崔瑄身边趾高气昂地说了些怪话,又指挥崔瑄伺候她,类如替她剔鱼骨一类下人做的事的。
其实换做旁的郎君,自是乐意的,便不为这姓氏,只单纯为美人效劳,亦是一件风雅事。
崔瑄置之不理,把人给气哭了,跑去韦贵妃面前告状,结局自然是崔瑄被亲爹训斥。
就冲这事儿,阿青就敢打包票:这两人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