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被一双长腿轻轻踩醒——
“啊啧,坏消息,一场突发的热带气旋出现在我们的航线上,气象广播的建议是立刻返航。”酒德麻衣倚着栏杆抱着胸,明明是危险的海况,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毛毛雨一场。
“麻衣姐,要回去么?”
出神两三秒,路明非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他眺望望远镜片里的远方,远方是海天一色的海平线,确实有乌云压来,雷暴闪灭的迹象,每年下半年是加勒比海热带气旋高发季,这种素有海上龙卷风之称的气象好巧不巧就让他们撞上了。
上衫真绫担心地挽住弟弟的臂膀。
“别问我啊骚年,你是Captain,听你的。”酒德麻衣耸肩,吹了口泡泡糖,噗~海风突急,将本来完美的泡泡吹得忽然炸开,整张糊在她美艳的脸上。
麻衣满脸黑线地扯下糖丝。
“Captain么…我想试着穿过它。”路明非放下望远镜,手些微颤抖,和心一样。
虽定位为豪华游艇,但“黑珍珠号”的设计可不局限于银趴观光,这艘受父亲委托,交由源氏重工与卡塞尔学院装备部联合打造,作为自己十二岁生日礼物的舰船……其实是一艘小型军舰啊。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自己的船技了。
“可能会翻船耶,小家伙,到时候就要陪着杰克和露丝喂鱼啦~”麻衣掐了掐少年的脸,嗯,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再掐一下,不行,再掐一下。
舒服!
“我想试唔试试,不去中心唔,唔就贴着边缘穿过它唔…唔唔别掐了姐唔。”路明非深深呼吸,止住颤抖,声音被麻衣一双纤纤玉手掐得有些变音。
风暴什么的再危险,也总不能比动不动就拿高危言灵砸人脸上的暴躁三代种还危险了。
话虽如此,哪怕只是贴着边缘,穿越热带气旋也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在诸多因素影响下,磁场会紊乱,卫星信号无法定位,导航将失效,电子系统虽不至于熄火但也差不多,唯一能依赖的,确实只有船长的判断,外加一点点运气。
不知幸运女神会不会掀起她的裙摆?
“Yes,capt!不愧是我的老弟!‘当你下定决心的时候,大海算什么,天地也只有跪拜’!”酒德麻衣猛一拍少年的肩,笑着吼道,颇有女中豪杰的飒爽,那一瞬间路明非吃痛之余扭头看去,她话里是某个人的影子,青丝于风中狂乱飞散。
某个对麻衣姐很重要的……故人么?
少年没有多问。
“那两位姐姐……”路明非转身。
“想啥呢老娘带娃还能让娃跑了?回去三无妞不得把我撕了啊?没门儿~”酒德麻衣在他头上虚点一下,上衫真也是绫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论他去哪里,不论天涯海角还是地狱,她们都会陪着。
“嗯。”
路明非握紧栏杆,三言两语间,风暴那浓郁的紫黑云旋已肉眼可见,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卷起积压的云层,也卷起不止几许重的海水升入千米——也许是万米天穹,再落下时已化为咸腥的瓢泼大雨扑面打来,风是一把把凌厉的刀,翻飞着将雨与云切成无数缕无数片。
原本刺眼到无法直视的烈阳被乌云收敛了光辉,逐渐变为孤悬于天际的一抹暗圆,像几近报废勉强靠一根灯丝撑着的昏黄灯泡,几秒后阳光再也无力渗透风暴,太阳忽地消失不见,灯泡就这样无声熄灭。
但天地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震耳的雷光密集炸响,舞动着游移于天际,将这片汹涌的大海照得亮如白昼。
不时有鱼被吸入半空,一些胆大的海鸟便掠飞着捕食,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阴云,大浪,烈酒,海盐,与风暴航海家。
路明非深深呼吸。这就是自然的力量,迎面仿佛一堵通天的墙将要拍打下来,那一刻,天崩地变,他无法想象什么东西还能比眼前这幕更伟大。
或许龙王的威能可以达到这种程度,比如海洋与水之王,它以对水元素的绝对主导权引动言灵·归墟,曾使古代都市陆沉,海水淹没一切……但路明非没有见过初代种,王们都死了,死在了他父亲手里。
“咳,咳咳,时…时间到了,起来吧,我的孩子……”这种分明该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时候,路明非却轻轻唱了出来。
每每紧张的时候,他都会唱首合适的曲子,心里也好嘴上也罢,只要唱着,心就会宁静许多。
“……船帆已经扬起我相信,你想跟着我们一起乘船远航……你年龄已经足够,如果你想那就快过来,我们马上启航小子快一点因为天空已乌云密布……”
他在唱《JohnnyBoy》,一首常被误认为是《加勒比海盗》配乐的曲子,旋律激昂而浪漫,充满英雄的荷尔蒙气概,Santiano乐队的老家伙们总是能把悲歌欢唱,用在这种场合,最合适不过。
先头的浪峰比预想中还要更早到来,拍在“黑珍珠号”的船舷上迸散出泼天的雨幕,上衫真绫对这剧烈的晃动毫无防备,脚一滑倒在路明非怀里,一袭碎花长裙被暴雨打湿后毫无保留地贴在她诱人的身体上,半透明的衣料映着洁白而柔软的娇躯,邪恶又圣洁。
“噗呜……”真绫吐出一嘴咸水,脑海却仍回味刚才那跌倒的瞬间,那一瞬间雷光大作,少年的面庞看上去是那么坚毅,阴影分明,五官显出刀凿斧刻般的强硬……好帅!
小路他……好像忽然就长大了呢。
“……男孩约翰尼,男孩约翰尼最高向你的亲朋好友们道个别要去的地方远在天边我们一起扬帆起航哦我的约翰逊,我们今晚就要出发约翰尼,说声再见吧……”
上一眼尚还有些距离的天灾,再一眼已置身其中,所有颜色都退去了,世界只剩天空的黑大海的灰仅此二色,又一睁眼,黑白已如弥漫的色块般相混,海天再无界限,“黑珍珠号”就是这黑白世界里飘摇的一叶孤舟。
路明非巍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