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手接通,只听一个沉稳的男声问道:“请问是穆淑珍小姐吗?”
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突然一紧,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保持着慢速行驶,定了定神,答道:“是我。”
“您好,我是南湖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内科的华仁心医生,非常抱歉在这么晚了还打扰您。请问您认识一位名叫杨卫国的患者吗?”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穆淑珍猛地握紧了方向盘,沉默了几秒才答道:“认识。他生病了吗?”
“是的。我不清楚您和他的关系,但现在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可能撑不到天亮。他一直要求我们给您打电话,您如果能来的话……”
“我马上到!”
穆淑珍很失礼地打断了华医生的话,狠狠地踩下油门,把车速提高到了市区行驶允许的最高值,飞快地冲向了医院。
没用多久她就赶到了医院,停好车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袋快步走向了住院楼。
夜已经很深了,医院里空荡荡地看不到几个人。
在一片寂静中,穆淑珍只觉得自己急促的脚步声格外响亮,刺耳得仿佛有人在耳边不断点燃鞭炮似的。
穆淑珍感觉有些气闷,她停住脚步,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地走进了大楼。按着指示牌,她很快来到了七楼的心内科。
她银色的头发和暴露的着装让护士站的值班人员稍微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露得太明显。
她顾不上那么多,直接走过去问道:“请问是不是有个叫杨卫国的患者住在这里?”
“有。请问您是患者的什么人?探视的话……”
“是我打电话叫她来的。”
一个头顶秃了大半的中年医生从办公室走出来,打断了护士的话。
他无视了穆淑珍的打扮,指了下走廊尽头的病房,低声道:“您就是穆小姐吧?我是华仁心。病人在最里面那个房间,我就不跟过去打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按呼叫铃就行。”
“好的,谢谢您。”
穆淑珍向他微微躬身道谢后,放轻脚步缓缓走向了最南端的病房。走廊并不长,但她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走到了病房前。
她慢慢推开门,就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压制了多年的情绪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无数记忆碎片随之涌现在脑海中。
在乡下的正屋中,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椅子上,从她手中接过茶碗,喜滋滋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摸出一个大大的红包拍到她手中,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就叫你珍珍吧!”
在喜气洋洋的婚房中,她心如死灰地坐在床上,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向着她发出了受伤野兽般的悲鸣。
“好孩子,是我造的孽,我们杨家对不起你啊!”
在医院的病房中,她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冷冷地看着这个仿佛老了十岁的男人。他嘴唇嚅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猛地跪在了她面前。
“求求你,把孩子留下来。这是条命,是我们杨家的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