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斯卡波船长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决定换个话题:“那些人刚才给了我们一些鱼肉,您要来点么?”
诺瓦和船长一同走出这间有些逼仄的土屋——期间教授先生又被那条由不明生物毛发编织而成的门帘迷住了,他驻足观察抚摸了好一会儿,直到船长疑惑地转头唤他,才淡淡应了声,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船长想要扶他,但被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您的腿?”
“不碍事,大概是在之前的风暴中扭到了,我想骨头没出问题。”
他们不由回想起那被无数山峦般的巨浪包围的、噩梦般的经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土屋被安置在一处缓坡,抬眼便能瞧见绵延的海滩。天空意外的晴朗,海面波光粼粼,浅海在阳光下呈现一种清澈透明如水晶般的蓝,随着视野朝着蓝黑延伸,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暴虐。
缓坡上生长着一种极为柔软的长草,有着羽毛状的霜白穗头,在风中如浪花般翻滚起伏。幸存的船员与异族人围坐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几只正在悠闲吃草的大角鹿,面前是一口架在火上的小锅,咕嘟嘟地冒着泡,一个异族人正在往里面削入某种植物的块茎。
见二人前来,诺瓦刚才见过的那名异族战士站了起来,友善地示意他们坐下。
幸存者分别是快要退休的船医老杰森和最年轻的学徒巴鲁,那孩子才十三四岁,加上一位文弱的教授,简直是一群老弱病残,难怪船长忧心忡忡。
这里还有三名异族人,不论男女都显得身材健美,眼神锐利,身上至少有一件武器。
其中最出色的是一名高挑的红发女战士。她身着皮甲,是异族人中神情最严肃的一个,对方觉察到诺瓦观察的目光,敏锐地看了过来。
黑发青年收回视线,看起来对身边的长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汤煮好了,异族人用长柄铜勺分发给众人,诺瓦也成功得到一碗,吃上了劫后余生的第一顿早餐。
碗是棕色的,大概是由某种大型植物种子的外壳打磨而成。汤的味道并不美好——但是诺瓦饿坏了,不顾肠胃的抗议,他梗着脖子努力吞下那碗混杂着鱼肉与植物块茎的稠汤,久违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船长在继续尝试与异族人搭话,试图寻找出海的途径。在一番夹杂了各式肢体语言的奇妙交谈后,他们恍然大悟,其中一个异族人指了指天空,然后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
诺瓦和众人一起仰头看去——天空蓝得令人心醉,轻薄的云层仿佛要被明晃晃的太阳融化,绵延着与海面融成一体。
“教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学徒巴鲁神情惶惶地向诺瓦搭话,他是个脸上生着褐色雀斑,鼻头翘起的男孩:“他们要我们从天上飞过去?”
未来宛若迷雾,勉强幸存的水手们惊恐而疲惫,同伴之间的沟通与安慰总会让人感到好受一些——但是对方看了他一眼,平静吐出一句“我不知道”便又陷入了沉默。
男孩自讨没趣地闭上了嘴。对于船员来说,布洛迪教授是个整日躲在船舱里的、年轻又古怪的陌生客人,只会偶尔与船长交谈几句。教授先生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冷淡的烟灰色眼睛很好得阻止了任何因他的容貌或身份从而想与他攀谈的好奇者。
“——等等,那是什么?”
黑发青年随声望去,只见海天交界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逆着光的小点,正朝着众人的方向飞来,很快就变得越发清晰。
船长猛地站了起来,面容严肃凝重,异族人却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一只形如巨鸟的龙,身形流畅纤长如梭,足有十余米长,宽大雪白的羽翼遮天蔽日。
眨眼间,它的影子彻底笼罩了地面众人,草地在气流的作用下海浪般汹涌着,哗哗作响,引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
那是一只风行者,它们性情孤僻暴虐,常年生活在暴风雪肆虐的云层和高山,是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使者,少有人亲眼见过它们。
而那只巨龙的脖颈上竟还系着编织了繁复奇异花纹的苍色经幡——谁曾想现在他们竟瞧见了一只被人类驯服的风行者。
“龙背上有人!”巴鲁惊呼道。
然后那个人从风行者的背上跳了下来,又引起一阵惊叫——那只龙离地足有二十余米高!但是对方轻得不可思议,如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连绵软的草地都没有出现压折的痕迹。
诺瓦不由习惯性皱眉,什么东西晃了他眼睛——那是名高挑的年轻男性,他逆着光,诺瓦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些金发在阳光下如温柔流淌的浅浅光河,奇异夺目得令人不由屏住呼吸。
所有异族人都站了起来,敬畏而虔诚地朝着来者的方向低下头,用额头触碰合拢的指尖。巨大的风行者在众人头顶盘旋,长长的尾鳍在空中留下了曼丽的弧度,随后女战士上前,和骑手交谈了几句,一边说一边朝着船员的方向看来。
船长稍微变换了站姿,将众人挡在身后。
诺瓦发觉船长的姿态变得分外紧绷,他不明白是什么令对方突然如此紧张。
他本能眯起眼,却直直撞上了另一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