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潞王还没有那么深切明?白这座潞王府代表的是什么,可?是现在?的潞王看着面前的一切,却觉得深重的压抑——自己以后,是不是至死,都走不出这座潞王府了?
这座潞王府,就是一座活棺材,大监狱,光是这般想一想,潞王都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就算是卫辉府因为税入太高,皇兄舍不得了,换个地方给他就藩,也不过是王府大一点还是小一点,装饰的豪华一点还是简朴一点的区别?,他这一去,就再?也不能看到母后,从?小在?京城中长大,熟悉的一切事物也会和?他远离。
潞王感觉心?中闷得厉害,皇兄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帝王和?上?位者了,就连对他这个亲兄弟,也开始防备和?算计,潞王和?万历一母同胞,他愿意看着皇兄越来越好,什么事情都站在?万历这一边,但是他的真?心?宛如萤火之光,根本照亮不了一丁点人心?。
潞王正苦闷着,正好看到秦修文从?万历的院子里出来,潞王对着秦修文招了招手,秦修文走了过去。
潞王直接将手搭在?秦修文肩膀上?,拉着秦修文就走:“正好,今日月色不错,秦大人陪本王去喝一杯!”
秦修文望了望天:嗯,今天是个阴天。
刚刚和?万历谈妥了事情,秦修文无事一身轻,和?潞王一起走到了一个小花园里,这个花园白天观赏的时候应该不错,里面开面了各色菊花,还种了几株丹桂,刚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花香,只是天色太黑,里面隐隐绰绰的也看不清楚。
秦修文被潞王拉到了一处凉亭里,伺候的宫人连忙将四角宫灯点亮,让四周视线清晰了许多,然后又有人搬来了桌椅和?小火炉,几碟小菜,一壶温酒,甚至还贴心?地用屏风将凉亭围了起来,将外面瑟瑟秋风阻了回去。
潞王坐在?小火炉旁边,几杯酒匆匆下肚,感觉有些热了,直接将身上?的孔雀翎披风解下来,往凉亭的美人靠上?一丢,呼出一口浊气道:“别?光喝酒,吃菜啊!”
秦修文没有潞王的那份愁苦憋闷之心?,他今日身上?穿的是绯色官服,因为夜间出门,外面罩上?一件藏青色斗篷披风,更显得其身形颀长,走路之时姿态翩然,如今和?潞王对坐,秦修文也将披风解下,小酌了两口后,拿起筷子吃起小菜来。
秦修文一天忙碌下来,都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身衣服,就被潞王给拉了过来,不过刚刚在?万历那边秦修文也没吃好,倒是有胃口再?吃点。
四周万籁俱寂,只听到有风声偶尔呼号而过,吹得院内的枝叶东倒西歪,只不过隔着屏风也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些影子散落在?屏风上?,屏风并未封上?凉亭的顶,目光依旧能穿过上?方,往天空看去,只不过今夜无星无月,看过去也只是一片漆黑。
孤灯残影,对夜独酌,也是一分意趣。
秦修文一向忙碌,工于心?计,此?刻却觉得心?神放松了许多,灵魂都仿佛在?小憩片刻。
寂寞天地间,唯有吾一人,此?刻当浮一大白。
看着秦修文悠然自得的样子,潞王感觉到心?里更不舒服了,忍不住出声问道:“元瑾,你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么?”
秦修文送到嘴边的酒杯停顿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道:“如何?没有?每日里千思万绪、绞尽脑汁,愁肠万千啊!”
秦修文这般说完,潞王想了想秦修文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可?不是如此?么?鸿胪寺的事情如此?之杂,还是新官上?任,需要收拢人心?,整顿部下,摆在?明?面上?的事已经?如此?之多了,背地里还要帮皇兄办海贸走私的事情,皇兄恨不得将秦修文一个人当十个人用,若说他没烦心?事,那是狗听了都不能信的。
“但是你的烦心?事都有解决之道,我的烦心?事,无人可?解。”潞王郁闷地又喝了一杯酒,连续几杯酒下肚,潞王脸颊上?露出了点殷红之色,将往日的那份倨傲和?不羁都按了下去,惆怅满腹,长叹了一声,叹息中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闷。
秦修文低低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并不接话。
潞王被秦修文笑得有些恼怒,抬头看向秦修文:“你笑什么?你根本不懂!”
秦修文脸上?笑容未变:“王爷,我自然是不懂的,毕竟我和?王爷的身份是云泥之别?,但是若我是王爷,我应当是不会有那么多烦扰的,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不好吗?”
像潞王这样的人,出生就差不多是王炸开局了,父亲是皇帝,哥哥是皇帝,母亲是太后,还不用担负江山社稷的责任,不过就是不能离开卫辉府罢了,这年头到处都是穷山恶水的,也没什么好出远门的。
况且,若是真?想改变现状,难道还改变不了吗?秦修文想,若是异地处之,秦修文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从?中抽身。
潞王已经?得到这么多了,尤自不知足,不想付出,却在?此?感时伤怀,所以秦修文没有任何?同情之心?。
潞王眉眼耷拉下来,觉得自己找错了人喝酒:“富贵闲散自然是好,但是以后我到了此?地,就再?也出不去了。”
秦修文端起酒杯,和?潞王碰了碰,依旧轻笑:“王爷,你说若是街上?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老百姓,换他们来住潞王府,保他们荣华一生,你觉得他们愿不愿意?”
潞王从?没有这般想过,在?他看来,他天生出身高贵,如何?能和?普通老百姓相?提并论,但是秦修文既然提出了假设,他也顺着思路想了想,不由得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愿意的。”
“不错,普天之下还有千千万万人食不果腹,他们宁愿一辈子住在?潞王府,哪里都不去,只换一个吃喝不愁。但是他们的出生决定了他们没有这种机会,他们是自由的,可?以去大明?的各个地方,只可?惜,这些人没有银子,其实很多人一辈子就在?村里生活着,可?能连县城都没去过。不知道王爷以为,这样的自由是您想要的么?”
潞王被说的张口结舌,秦修文话锋犀利,让他无可?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