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秦修文的本事了。
这两年秦修文入了内阁,成了阁老,权柄愈重,气势也更甚往昔,两个小少年在秦修文面前,那是半点不敢放肆。
说句大不敬的话,在他们二人心中,秦修文的威信甚至比万历还重。
秦修文合上案卷,说了下课,朱常洛如往常般先行礼后告退,而朱常洵却是磨磨蹭蹭地在那边收拾,等到朱常洛走远了,朱常洵才喊住了秦修文。
朱常洵别看在宫中他老子第一他第二的,嚣张的很,但是到了秦修文跟前,却是乖宝宝一个,看着秦修文回过身来注视着他的眼神,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央求道:“先生,我想单独和您谈一谈可以吗?”
秦修文视线扫过身边的两个宫人,对方立即行礼后默默告退了,临走前还将文华殿的门给关上了。
秦修文坐回了太师椅上:“说吧,心里有什么事情憋了这么久?这几日见你上课总是有些神思不属。”
朱常洵被秦修文点名批评说上课不够认真,嫩白的小脸忍不住有些涨红,但同时心里又是一暖——师父总是如此观察入微,对他也是很上心的。
先生虽然目光淡淡,可是眼神中却有着关切,朱常洵心里其实是很信任秦修文的,但是他又怕在秦修文心中他大哥是更重要的存在,所以迟迟不敢开口,但是今日他却是忍不住了。
“先生,在您心里,是不是也认为,皇兄比我更适合做太子?我不是长子,年纪比他小,没有他沉稳有度,课业也没有他完成的好……”
朱常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哪怕再是宫中小霸王,心里也难过的要死。
明明自己才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父皇也最喜欢他,可朝臣们不待见他和母妃也就算了,更可气的是,在读书学艺上,自己这么多年也能明白过来,自己差了朱常洛一截。
不管他背后怎么努力追赶,就连郑贵妃都劝慰他不要小小年纪用功太过伤了身子,他比朱常洛小三岁,跟不上也是正常。
但是朱常洵有点接受不了,他性子本就霸道,从小被灌输的想法就是他比他大哥强,但是现实是两个人一同进学,很多地方自己却不如朱常洛,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小少年,做不到心如止水,又让他如何自洽?
秦修文暗暗叹了一口气,兄弟两个性子南辕北辙,相比省心的朱常洛,朱常洵确实要别扭一些。
“所以呢?你是觉得自己争不过你皇兄,让我帮一帮你?”
朱常洵急了,连忙摆手否认:“不是的,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还要不要和大哥争下去。”
朱常洵说着说着就低垂下了头,潋滟的桃花眼里一片水色,小小年纪如此相貌,也幸亏是生在皇家了,不敢有任何人肖想,否则放在贫民子弟家中,容貌过盛,唯恐祸事。
“今日就你我师徒二人在此,你也已经十岁知事了,那我就问一问你,你心里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是你想要,还是你身边的人想要?”
朱常洵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无数次郑贵妃对他的耳提面命,是外祖父对他的谆谆教诲,是身边宫人的引导,可是他自己真的想做太子吗?
甚至,进一步说,他想做皇帝吗?
这么多亲近的人里,只有秦修文从来没有催促过他,告诉过他,他以后要怎么样,只是问他,他自己想吗?
朱常洵哪怕只有十岁,但是宫中人情早熟,他思绪转的很快,认真想了一会儿,就道:“如果大哥能像父皇对皇叔那般,我愿意不做太子,只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是不能拘着我,我想走遍先生说过的那些地方,亲自去看一看。”
朱常洵不是一个坐的住的性子,比起舞文弄墨,他更喜欢骑马射箭,也就秦修文做他的先生,他才不抵触,因为秦修文给到他的,永远是一个新奇和未知的世界。
朱常洵喜欢探索未知。
所以,其实他内心深处,每每想到自己以后一辈子要像父皇那般,永远呆在深宫,处理那些朝政,他其实是抵触的。
但是郑贵妃告诉他,如果他不做皇帝,那么他们母子二人等到朱常洛当道的时候,可能都会没命。
和性命比起来,失去自由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朱常洵刚刚那番话,其实已经将自己的担忧给说了出来,同时也是在暗示秦修文,希望从秦修文口中得到一些保障。
秦修文忍不住笑了,人小鬼大。
秦修文笑的时候,一身气势收敛,原本清冷的气质也变得温和起来,他摸了摸朱常洵的头顶:“做你想做的,不必顾虑别人,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若是你想做太子,那就光明正大的和你大哥争,用阳谋,不管你们谁胜谁负,都要心服口服;若是你不想争了,那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有师父在,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又有何不可?”
之前一直有传闻,藩王要改制,不会一直将藩王拘在一个地方了,朱常洵也在关注此事,而现在有了秦修文这番保证,他还有什么疑虑的?
得秦先生一言,比得到他父皇的保证,还要可信!
因为朱常洵深刻认识到,有秦修文在,就算他皇兄坐上了皇位又如何?难道就敢对师父不恭敬了?
心里的大石头卸下,同时因为秦修文轻抚了他的发顶,朱常洵有些兴奋——秦先生待他们虽好,但是却从来没有什么肢体亲近,这还是第一次秦先生抚自己的发顶呢!
朱常洵七岁之后就不愿意再被人当小孩看待,就算是他母妃要抚他发顶,他都会蹙眉不乐意,但是被秦修文抚了发顶,他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心里乐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