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摸到了?他脸上的?水,皱眉不解:“儿啊,你怎么哭了??”
刘琮道:“那天夜里,他坐在院子里想了?一夜,次日他又来见了?微臣和江亦行,他告诉我们?说,他再试试看。”
“他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属实不易。微臣和江生都明白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们?除了?给他磕头,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问他要怎么做?他说会?将此事?上奏天听,直接上告给天子。他说那群权贵肆意欺辱天子门生,圣上不会?坐视不理。他还说自己怎么说也?有功名在身,就算那群权贵想踩死他,也?得先掂量掂量。”
刘琮苦笑一声:“当时我们?都觉得,他的?话?在理。”
他立刻写了?折子借由呈报春闱章程,递给了?先帝。很快上头传来了?消息,说此事?天子已知晓,会?派人详查。
得知这一喜讯,他们?三人连同其他被顶替的?寒士,一起去酒楼吃了?场酒。那晚大家都喝得很醉,醉到整夜都在做美梦,以为很快就会?有好结果?。
却没想到上头说会?查,但好一段时日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家都想着再等等,再等等也?许就有好消息了?,可等来的?却是陈守义深夜遭歹人袭击,被挑断手筋的?消息。
那可是文人的?手,断了?手筋要他以后怎么写字?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说他有渎职之嫌,将他打入大牢严加拷问。他哪可能渎职,不过是那群人记恨他告御状,找了?个借口对他用刑折磨他罢了?。
刘琮看向朱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牢里,可他的?老师一直没放弃他,求了?不少同僚托了?好些人的?关系,才把他从牢里弄了?出来。他的?官位是定然保不住了?的?,可他的?老师还安慰他,说让他再忍忍,等过几年事?情淡了?,他再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张永叹了?口气,当年朱启也?来求过他。他们?是老相识了?,从年轻起暗暗较劲到老,谁都不肯对谁低头,到头来为了?他这个不听劝的?门生,直了?几十年的?老腰弯了?下来。
当年几位皇子为争储位,拉拢各大士族,在录取贡士一事?上做了?手脚。先帝
得知此事?后震怒,他固然愤恨有人在科举取士动手脚,这无?异于挑衅天威,但此事?涉及皇室斗争,当时赵氏已然大厦将倾,倘若这等丑闻闹大,恐赵氏江山不稳。
两相权衡,牺牲掉几个贫寒士子又算什么?
刘琮在大殿上沉痛道:“在权贵眼里,我等寒士不过蝼蚁,碾死又如何?想要公道,简直做梦。”
殿中朝臣皆默。
刘琮继续道:“陈守义从牢里出来,不过短短几日,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几十岁,颓败而?无?生气。我们?没法知道,他在牢里究竟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他的母亲在他进牢里的第一天就离世了?,临走?前她老人家问我们?,她的?儿去哪了??可我们?没法答啊。江亦行一辈子都没曾说过谎,唯有那次他骗人了?,他说守义即将高升,圣上有要事?寻他,他一时走?不开,等明天就来见您。可惜他的母亲没有熬过明天。”
之后他们?几个倾尽全力将陈母尽可能厚葬了?。
陈守义从狱中出来,看见母亲的?牌位,失声痛哭。他尽毕生所能求得功名,想为自己和母亲谋好日子,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连最后送母亲一程也?做不到。
刘琮眉头轻颤,眼眶发红,哽咽道:“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求公道,不该要公平。”
大家都说这次就算了?吧,下次再考,可若下次还是被顶替呢?这次是他们被顶替,下次又会?轮到谁?
可他们?实在没办法了?。
刘琮满目悲戚:“我们?本来以为已经没办法了?。”
可是四年前的?今天,清晨陈守义给母亲牌位上完香,换上了?一身官袍,站在登闻鼓前,自高台之上,望着人来人往的?早市,击响了?那面鼓。
登闻鼓不常鸣,鸣则有大案。
百姓们?闻声而?至,看见站在登闻鼓旁击鼓之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从来没见过哪个穿官袍的?人,会?站在那个地方。
很快有金吾卫上前,带走?了?陈守义。
刘琮道:“当时他也?同微臣一样,站在大殿之上的?这个位置,接受群臣审视。他的?老师痛心疾首地望着他,却没上前阻止他。”
听到此处,朱启侧过身去,不再看刘琮。
刘琮道:“大殿之上,陈守义在满朝文武注视下,呈上状纸,质疑今科会?试有士子舞弊。可他空口无?凭,毫无?意外就被打成?诬告。先帝震怒,怒斥其居心何在?几番威吓责问之下,才知其实是他自己为攀附权贵,泄露了?考题。因为怕事?情败露,夜夜噩梦难眠,所以想来一招恶人先告状,撇清自己。”
“说来好笑,明明是错漏百出的?证言,可那些涉事?之人怕牵扯到自己身上,只恨不得将他立刻定罪了?事?。”
很快他为攀附权贵泄露考题之事?就被传得人尽皆知,天下寒士震怒,民意沸腾,要求朝廷践诺,公平取士,还今科士子一个公道。
一个人的?力量犹如萤火黯淡而?微不足道,一万个人的?力量,几万个人的?力量却可燎原。
他成?功了?,为平息民愤,先帝不得不重开会?试,重新取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