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还真分不出两人谁才是恶霸。
但只听了两句,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地上躺着的那男人用假人参冒充真人参,卖给不识货但急需人参入药的农人,险些酿出人命。
今日是被芳信抓到,当众教训了一顿。
中年男人先是卖惨求饶,见芳信不理会,还要叫人送他进衙门,他忽然叫嚣起来:“你最好放了我,我告诉你,我姨母可是在颖王府当奶娘的!”
“哦?你的意思是衙门也治不了你了?”芳信蹲下去,勾着男人的衣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这时马车已经驶过这一段路,孟惜和没有多看,放下帘子。
照旧是租了个轿子,请人抬上长长的台阶。不过比上一次好些,头没有那么晕了,孟惜和拉开一片帘子,看着台阶边的绿树。
没过多久,忽然一片翻飞的衣摆从她面前掠过。是刚才还在山下的芳信,他脚程还真快,这么快就处理好事情赶上来了。
“嗯?”他好像注意到她,又转了回来,走在轿边打量了她两眼,语气熟稔问,“又来了?”
孟惜和唰一下拉下帘子。
芳信看不出来她烦他似的,问:“送去你府上的丹药吃了吗?”
他一手提着背篓,语气随意:“那药不好做,用的许多珍稀药材都是我自己采的,你若不吃也别扔了,可以还我,免得浪费。”
孟惜和隔着帘子问:“你每日就是在忙着做这种事吗,路见不平,救人帮人?”
她没漏看刚才在芳信旁边哭的一个小娘子,那是买了假人参的苦主。
“怎么,我是在做好事,你倒不高兴了?”芳信从清风吹开的帘子里,看到孟惜和抿紧的唇和低垂的长长睫毛。
她神色又冷又苍白,带着疲倦和沉沉的心事一般,与他记忆里的模样变了许多,又有一些没变的地方。
注意到他的注视,孟惜和抬眼看来,两人目光相撞。对视片刻,又被落回的帘子挡住。
“喏,不舒服可以闻一闻这个。”一株绿色的植物从帘子缝隙里丢进来,落在孟惜和膝上。
是一株薄荷。
孟惜和捏起那株气味明显的薄荷,看到芳信已经很快越过轿子,走到了前面。
他脚程很快,轻松跨过了好几阶台阶。
不知道他这个时节哪找来的这样鲜嫩翠绿的薄荷。
重阳已过,快要立冬,路边草叶上还凝着霜,像覆了一层薄雪。
孟惜和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遇到这个人的情形。
那一年,她是和妹妹一起,跟着祖母继母,来太清观为姑祖母做法事。
冬日下了大雪,山间被白雪覆盖,她们晚间歇在客房,孟惜和只是一眼没看到,妹妹就一个人跑出去玩雪。
祖母无暇顾及她们姐妹两,都是孟惜和在看着妹妹,她不敢被人发现妹妹偷跑出去玩,只好自己去找。
谁知客房后就是人迹罕至的后山树林,她不熟悉太清观,天色又黑得太快,地面是厚厚的积雪,她没找到妹妹,自己反而一不小心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她摔得头昏脑涨,在黑暗的树林间失去了方向,连斗篷都没穿,冻得哆哆嗦嗦,只能试探着选了一个方向走,直到远处出现一点幻觉般的火光。
那是一个小棚子,有个裹着皮毛披风的人坐在里面烤火。
对方戴着帽子,脸也被遮住了,但身形高大,显然是个男人。
孟惜和不敢靠近陌生男人,但身后是看不清楚来路的黑暗和影影幢幢的树林飞雪,她浑身僵硬,不知该怎么办。
火堆边的人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她。他拉下遮住脸的披风领子,年轻的面容带着勃勃的生机与野气。
“稀奇,这时候还有人迷路到这了。”他说,“进来烤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