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汀州记忆力很好,稍清醒一些,就记得此时二十二的年轻的自己就已经实现了最初的愿景,当上了正儿八经的行政主厨,可他这主厨表面风头正盛,实际做牛做马。
就在一个月前,姜汀州代表姜氏去参加了官方电视台举办的厨师大赛,赢了金奖回来,决赛的那几道菜,特别是一道由鱼肉、花胶配着野山菌制作的“酿江山”,以鲜味致胜,被评委赞不绝口,宫宴也由此声名远播,吸引了很多新客。
这段时间,老店这里每天都是爆满,偏偏这几道菜都不好做,其他人做都不是姜汀州那个味道,总是差一些,只能全都交给他。
能者多劳,他这个新上任不久的主厨做得很辛苦,他实在太过年轻,背地里不少人议论不公平,他只好再多做一些,好叫大家心服口服。
一般来说,行政主厨的主要工作都是管理,指挥下面人干活就好了,很少亲自做菜,但姜汀州不一样,他几乎什么都做。
若只是做菜,他还能扛过来,但姜汀洲同时还在接受冠军的采访、参加宣传活动、维系客人,还得盯着食材挑选和菜单,好时刻更新菜色,满足挑剔的时刻,有些特殊的客人来店点名要见主厨,他也得顶着冠军的面子,出去交际。
可以说,他把店长、大堂经理以及副主厨的活都接了一部分,甚至工作完了之后还得挑灯学习,因为他要准备在下半年代表姜氏参加国外的比赛和各类评选。
哪怕是拉磨的驴都没有这么干的。
姜汀州不是铁人,所以他病倒了,昨天就开始发烧,还硬撑着把工作做完了,今天早上实在撑不下去,便请了假,吃了药在休息室里睡觉,反倒越烧越高。
他身体不适的事情早就告诉店里的人,但店长这些人明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来照顾他发现不对及时送医,反而临时接了一桌重要的客人,在这个时候都想着继续压榨他。
二十二岁这一年,是他刚当上姜氏管理层不久的起步阶段,所以哪怕发烧的人连刀都不一定能握稳,但上辈子的姜汀州听完之后,真的站起来去做了,每一道都尽善尽美。
这个时候的他,只要在眼前吊一块“打败姜柚证明自己”的胡萝卜,就能不顾一切往前冲,他甚至硬撑着去交际,然后他出门之后就晕倒,病到肺部感染,住了一个礼拜的院才好过来。
要说后悔吗?他并不后悔。
这十来年,姜汀州虽然付出许多代价,他走的每一步回望过去都不后悔,哪怕是受伤后再也无法完全恢复的右手也替他换来了足够利益。
但这些事情要是让他从头再体验一遍,那就是两回事了。
重生的姜汀州并不兴奋,只想骂人。
比起手受伤的痛苦,二十多岁的时候,那些如同头悬梁锥刺股的难熬日子,才是他真正不愿意再体验一回的事情。
现在,明明吃尽苦头已经是赢家的他发着高烧,浑身无力,眼前这三个早就被自己辞退的煞笔都敢对自己颐指气使。
他不如车祸直接死了的好。
他越想越憋屈,只觉得一股气从身体里直冲到天灵盖,此时这三个人还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他烦的要死,开口道:“给老子闭嘴!”
姜汀州嗓子还是嘶哑的,吼出来像是被刀割一样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现在身体和心情都极差,但眼前三人还是不放弃。
“就这一桌,你坚持一下,”店长根本不听,还在催促他,只不过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汀州,加把劲,机会难得,只要撑起老店这块招牌,以后姜氏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们这些人自然会站在你身后,姜柚是没有办法和你比的。”
他不提姜柚还好,一提这个名字,姜汀州太阳穴都疼。他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打断了店长的话,道:“我嗓子疼,先去给我倒杯水来。”
店长姓杨,中等身材瘦长的脸,还长了一双三角眼,反问道:“我?”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前姜汀州可从来不会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和他们这些在姜氏有资历的老员工说话。
杨店长和姜父还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平时以姜汀州的长辈自居,还从来没被人这样使唤过,第一反应是生气,但想着现在情况特殊,还是忍气吞声,破天荒地转头给他倒了杯水。
但递到姜汀州手上后下一秒,这杯冷水就被泼到了他脸上。
水一下进入鼻腔,他呛得厉害,冷水更顺着脸颊流到衣服里面,永青市这个季节的天还冷着,今天还下了一场雨,这休息间也没有暖气,他打了个寒颤,又被呛得咳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还顺过气了,骂道:“姜汀州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不知道呛水会难受呢,所以给你试试,”姜汀州靠在床上,他嗓子还哑着,听起来没有什么力气,“去,再给我倒杯水。”
“你!”
杨店长生气,却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瞪着他,大堂陈经理忍气吞声给他倒了杯水,但姜汀州没接,只伸手碰了一下杯壁,道:“你给病人倒冷水?我要温的。”
“没有温的。”
“那就现在烧水,给我兑成温的,煮的汤药这么烫,烧水不会烧?”姜汀州道,“去啊,愣着干什么?瞪着我这水能变温?”
他这样子,一时反倒没有人敢惹他。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姜汀州的脾气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以前他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这样看人,半眯着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即使病着也气势十足,开口说话嗓子粗砺,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眼下发青,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显得阴郁,好像身上都飘出一股浓重的黑气和怨气来,仿佛厉鬼一样,看着莫名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