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夫人抬手,握住卢宛冰凉的纤指,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问道:“宛娘,告诉祖母,害了你的那个人,你可知晓是谁?”
日暮时分。
卢宛已经离开,在卢老夫人身旁侍候多年的张嬷嬷走了进来。
看到一辈子风风雨雨,遇事早已无波无澜,无悲无喜的卢老夫人,面上竟鲜见流露出怔愣,悲痛的神色来,她心中不禁有些纳罕惊奇。
这位三姑娘,究竟对老夫人说了什么?
……
卢宛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连几日,她恢复了从前从容平静的生活,仍旧慢慢地看书,喝茶,赏花。
但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她最后的一方宁静罢了。
想到那日又惊又痛的祖母,给自己的三个选择,卢宛的眸光微敛,神色有些发愣。
摆在她面前的,的确无非祖母所说的那三条路:要么死,要么绞了头发做姑子,要么……
要么,去给那个人当妾室。
卢宛知晓,祖母平日也很疼爱自己,因为自己的温顺乖巧,也因为自己在京城中的略有声名,可以为卢氏女添光。
但,疼爱是一回事,家中女儿无媒苟。合,于女子,于世家大族是等同于私奔的奇耻大辱,又另当别论。
这种事一辈子能不被揭穿便罢了,一旦见光,整个范阳卢氏,都会颜面扫地,受尽世人耻笑。
更不必说……
更不必说,谢行之如今手握权柄,杀伐决断,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子。
卢老爷卢夫人虽想要力挽狂澜,瞒下此事,但也无可奈何,因为谢家与卢家,虽同为世家,但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都没有可以抗衡的能力。
最后一个选择,也已是牺牲卢氏名望,保全卢宛最好的方法了。
卢家与谢家二房已经定了亲,要嫁过去的嫡女,转眼毁婚成了谢家家主后院的妾室,难免会被人背后指点卢家阿谀奉承,攀附权势。
这是下策,也是无可奈何的上策,受人议论,总比去死,或年纪鲜妍便去做姑子要好罢。
卢宛收回纷乱复杂的思绪,落在书页上的眸光微凝。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烦意乱,随手又翻了几页书册,垂眸让自己定下心来认真看着,希望自己能静下心神。
房门忽然被人自外面推开,一个女使有些着急忙慌地快步走了进来,卢宛抬眸看了她一眼。
女使快步走到卢宛的面前,行礼后,惊疑不定地磕绊道:“三姑娘,谢……谢家的那位摄政王,竟亲自登门求亲来了,想要娶您做继室……”
闻言,卢宛手中的书页,骤然被攥得皱成一团。
……
谢卢两家的婚约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卢家那位生得仙姿玉貌的三姑娘,退了谢家二房二公子谢弦的婚事,转眼要嫁给谢家家主做继室,这让京城暗地里多有议论,明面上却无人敢置喙。
三岁的新帝尚还年幼,如今的天下,还不是尽握在那位掌中。
而卢家则对这些暗地里的风言风语不闻不问,虽然一个月的时间难免有些仓促,但卢老爷卢夫人还是尽量弥补遗憾,想要风光大嫁卢宛。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并不短暂。
在教人惴惴不安,胆战心惊的危机解除后,卢宛回忆起了很多之前自己一心求死,所以不曾想到的细枝末节。
她难以置信人竟然可以如此险恶昏暗,不择手段,但那日所有细微的异样,通通将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指向了同一个人。
在一个月后,爆竹齐鸣,鼓笙喧天的喜气洋洋之中,卢宛微微却扇,眼眸含泪辞别了几近哭成泪人的卢夫人,上了谢家的花轿。
从此以后,人们提起她,会鲜少再提卢氏女卢宛,她虽然年岁尚浅,但却将要成为陈郡谢氏执掌中馈的主母,当朝一品诰命夫人。
这些煊赫的体面荣光本不是她所想要的,当初害她的那人,显然也并未预料到会有如此结局。
一片热闹喜庆的爆竹声,锣鼓喧天声中,卢宛缓缓拭去面上的泪痕,眼眸中伤感的情绪,渐渐变得坚定而清明。
既然已经嫁到了谢家,成为谢行之的妻子,她会斩断从前闺中少女怀。春,对翩翩少年郎的未婚夫朦朦胧胧的青涩情愫,做好一个宗妇应该做好的一切事。
同样,设计构陷,欲要将她推入万丈悬崖,身败名裂的人,她亦不会轻飘飘地放过,也要让她尝尝自己当初痛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