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陈国的记忆,对于陈玄机来说,算不得美好。十二年前,夏朝皇帝李安南结束了他雄图霸业的一生,死在了凯旋归朝的路上。而大夏朝南下东进的战略也因此暂时的搁浅,随着新帝李榆林的登基,饱受夏朝侵扰的陈周二国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这世上有许多事,都带着惊人相似与巧合。有道是时势造英雄,在那样你死我亡的博弈中,大周生出了雄踞一方的牧王府。而陈国也崛起了执掌失望虎狼骑的国柱蒙克。但有些事,古来同理。明君良将二者素来不可同存,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长夜司在泰元帝的授意下灭了牧王府,陈庭柱也开始削减功高盖主的平西王蒙克的羽翼。于是当初为了拉拢蒙家而立的蒙羽皇后,便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赐下鸩酒,蒙家一族还未有来得及享受和平带来的荣华富贵,便迎来属于他们灭顶之灾。陈玄机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自己母亲含泪饮下鸩酒时的场景,也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身着大黄龙袍,坐于高台之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神情。那一刻,关于陈国,关于的皇族的一切都被陈玄机彻底斩断。年幼的他被蒙家仅有的亲卫护送着逃出了陈国,他们告诉他永远不要再回来。而他也在那时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再回去。可是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却让他本已尘封的某些东西忽的动摇了起来。那个陈国,固然可恨,固然由一群他讨厌的人所统治着。可那里,也是他母亲生活的地方,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他的母亲是爱着那个陈国的。“回去吧。”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线忽的响了起来。陈玄机一愣,在场诸人亦是一愣,他们循声望去。却见那重矩峰的山巅之上,一道身影缓缓落下,他身着红色长衫,衣袂飘零,脚踏一把飞剑缓缓落入演武场上。待到看清了老者的模样,陈玄机赶忙上前半跪在地,拱手言道:“弟子拜见师尊。”“回去吧。”那老者再次轻声说道。“可玲珑阁”陈玄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才刚刚出口便被老者打断。“何为剑道?”老人问道。“剑”陈玄机闻言微微迟疑,但最后还是说道:“剑,取直不取弯。”“心,取净不取尘。”“剑心合一,方为无上剑道。”陈玄机如是回答道。但说完这话之后,他又赶忙说道:“师尊教我十余载,如今师门事务繁多,恐有大难,玄机岂能这时离去?”“我教你,图的是大道传承,你既承我道,何处不可安生?何处不可去得?至于玲珑阁的事情,只要我钟长恨活着一日,便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来为此担忧。”老人的衣袖一摆,此言说罢,脸上刚毅的神情忽的柔软了下来,他看向陈玄机,就好似看向了自己的孩子,目光温软,如春风拂柳,秋雨润土。“陈国是你心中的尘,你已在通幽境足足三载,此尘不除,何以成道?”“去吧,除了尘,成了道,修一个逍遥仙人,让天下人看看我钟长恨的弟子如何了得!”陈玄机在那时终于是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思索良久,一头白发在忽起的春风中摇曳。直到许久之后,他再次抬起头,站起的身在猛地跪下。咚!咚!咚!他连连朝着钟长恨扣下三个响头,三个都用力极大,甚至连额头上也因此浮出了丝丝血痕。然后他拱了拱手,言道。“徒儿谢过师尊!”这场离山高徒与玲珑阁大弟子之间的较量大抵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时,关于胜负的结果早已不再重要。陈玄机竟是当年陈国蒙羽皇后所出的皇子,而如今这位玲珑阁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就要离开玲珑阁,不得不让诸人心头五味陈杂。这一点,对于方子鱼来说,尤为如此。从演武场回来之后,这位二师姐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徐寒倒是想要宽慰几句,可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最后也只能是做了罢。到了晚饭时间,楚仇离特意为了方子鱼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肴。可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若是平日里足以让方子鱼这位大小姐放下矜持胡吃海喝,只是今日的方子鱼显然没有了这份心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那桌饭菜,不曾动筷。而晚些时候回来的叶红笺听闻此事,也试过好生安慰方子鱼,但得到的效果确实不尽人意得很。直到大家在这般沉闷的气氛下吃完了晚饭,方子鱼这才站起了身子,作势就要离开。。那时叶红笺朝着徐寒使了使眼色,徐寒会意的站起身子,说着要送送方子鱼,而对方只是低着头,并未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徐寒也就赶忙跟上了她的步伐。,!“其实,陈兄也很为难。那里毕竟是他的故土,他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也会过得不开心。”走在夜色中的重矩峰上,二人在沉默许久之后,徐寒终是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走在一旁沉默了整整一天的方子鱼听闻此言,忽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徐寒那还算丰富的人生经历里却几乎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他见方子鱼如此,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便要再说些什么,可是话还未出口,方子鱼忽的扑入了他的怀中。徐寒顿时一愣,生生的呆立在了原地。然后,方子鱼的肩膀开始微微的耸动,一阵阵细小的抽泣声响起,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变成了嚎嚎大哭,徐寒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胸口的衣衫已然被方子鱼的泪水打湿。徐寒的手抬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抱住方子鱼好生的安慰她。但是他又觉得此举似乎不妥,毕竟男女有别。一时间他便僵在了那里不知当如何是好。只能是有些干瘪的说着,“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听到这话的方子鱼,哭得更厉害了。以至于她的哭腔都有些变形,像极了那孩童失了最心爱的事物,听得徐寒都有些鼻子发酸。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过去,方子鱼的哭声终于是渐渐小了下来。她或许是真的哭完了,也或许只是哭累了。她从徐寒的胸口抬起了脑袋,在对上徐寒关切的目光时,脸色不由得一红。然后她又瞥见徐寒胸口处的那一抹湿润,以她的聪明自然明白,那究竟是由何造成的,她的脸色因此越发的红润。徐寒倒也看出了对方的窘态,他在那时微微一笑,言道:“无碍。”方子鱼闻言,想着这些日子里徐寒对她的包容,也想着她曾经不止一次对陈玄机的胡搅蛮缠,那时她只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但现在想来却暗暗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陈玄机。甚至连他是陈国皇子这样的事情,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她固然对于陈玄机的离开很是不郁,但真正让她如此伤心却并非单单他决定离开这一件事情。她与陈玄机相识以有近十年的光景,她在很早很早之前,便认定了陈玄机。虽然他总是冷冰冰的,虽然他也常常为了修炼而忘记与她之间的约定。但他很温柔,总是满足她那些看起来并不合理的要求,也总是包容她的蛮不讲理。她曾觉得陈玄机心里应该如她认定了他一般,也认定了彼此。知道今日,陈玄机在做下这样决定的时候,根本未有想过征求她的半点意见时,她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甚至若是细细想想,陈玄机似乎对于每一位玲珑阁的弟子都是如此的包容,只是她错把这样的温柔当成了独此一份的厚爱罢了其实撇开一同拜入钟长恨门下一事不谈,她似乎比起其他的弟子,并不与陈玄机亲近多少。想到这里,方子鱼脸上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谢谢。”她朝着徐寒歉意的说道,然后转过了身子。“我要回去了,你不用送了,我没事的。”徐寒闻言,虽然心底还有些不放心,但这个时候或许让方子鱼自己待一会可能会对她更好一些。因此徐寒便点了点头,嘱咐道:“早些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嗯。”方子鱼微不可察的应了一声,便在那时朝着重矩峰山顶的方向走去。徐寒却并未有就此离开,他安静的站在原地,他想着要看着方子鱼走回山顶的住所,自己才能放心回去。而就在这时,方才离开一小会的方子鱼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过了头看向徐寒。“姓徐的。”她这般唤道。“嗯?”徐寒有些奇怪看向不远处的方子鱼,似乎不解她为何忽的回头。“你说得很对。”“我等不到他,不是因为我带的红薯不够多。”“而是他,真的不够:()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