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其他几家联手压制我盛家,在我们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轻轻一个定调,纪纶脸色瞬间难看,盛甫奕神色愉悦起来,“蝼蚁团结起来,倒也不是不能撼动大树,可那又如何呢?不过是动摇几分,它的根还在那。”
“大树的根不仅错综复杂,互相交织,而且生生相息,一脉相承,岂会因一丝外物影响而自断根枝!”
寥寥数语,赫然为纪纶揭开一张幕布,一个莫名的庞然大物摆在他眼前,而他只能窥探到一角。
还傻傻的,全然不知它是如何只手遮天。
纪纶一颗心沉到谷底。
“今日的事,昊焱受点伤也就过去了,即便是那位老爷子来了,也只会关心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而等昊焱醒来,这个世界一切照旧运转,你们这些人,永远只会是他的员工和下属。他们,那些大家族子弟,才是同一个等级的朋友与伙伴。”
“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楼下觥筹交错的宴会,似乎在映衬盛甫奕的话,高官,财阀,军部司令,银行家……他们谈笑风生,光鲜亮丽。
多少年过去,这一幕如常上演。
财阀的孩子还是财阀,高官的孩子还在继续耀武扬威。
死死盯住对面的纪纶无力跌坐沙发。
他眺望窗外,仿佛看到四环外,瘫坐在街头的那些混混青年。
他们日复一日,行尸走肉般的身影和晦败的脸庞,似乎在向他展示,什么是命如蝼蚁,没有未来。
努力突破阶层的人,未来一定会前途似锦。
这是他所坚持的信念。
盛甫奕就用血淋淋的例子告诉他,生的好,就是一切,就是滔天权势,富贵荣华,应有尽有。
某一刻,他心里的一座大山轰然崩塌。
盛甫奕走到窗边回头,略带怜悯的眼神,带着不可言说的意味望向他,“要怨就怨你生错了时代,生在这个我们文明没落的时代,阶级早已固定。要怨,更要怨你自己,太多想法和妄念。你凭什么改变,你凭什么特殊?”
盛甫奕满意地看到,纪纶露出了他预料中的反应。
纪纶紧绷的青筋,紧攥的双拳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到底太年轻,再老成也敌不过一个老谋深算,一辈子浸淫在权力之中的老狐狸。
盛甫奕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调动他的情绪起伏,戳中他的脉门。
房间死一般的静默。
在盛甫奕运筹帷幄的掌控中,纪纶怔怔凝望窗外,在万家灯火的首都夜景里,他忽而嫣然一笑:“知道吗,您说了那么多,只有一句话我非常赞同。”
盛甫奕惊诧时,纪纶回头轻启唇道:“年轻人有狂妄的资本。”
他音量不大,目光却坚定如炬,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光彩。
一瞬间,竟比夜空的星子还要亮。
“呵,有些事情,可不是凭时间能完成的。”
“可是未来是不可知的,不是吗。”他故意挑衅的口吻,惹来对方可怖气势。
纪纶反倒轻快了。
盛甫奕这一大串话,不过是既得利益者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威,保卫权益,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说辞。
他誓要把他贬低得一文不值,踩进泥坑里,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威严不容侵犯。
可是,难道是平民,就得乖乖任人踩踏吗?
是穷人,就得甘心吞下苦果吗?
眼前的盛甫奕,背后似乎显现一个张牙舞爪的影子,恶狠狠作势扑过来。
而它背后,亦有一个更不可名状的黑影,它盘踞这个国家的中枢,甚至是这个世界的中心,锐利的放光双目,高高注视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
目光所及,所有人都显得如此弱小,卑微,只能瑟瑟发抖。
在这种胆寒的心悸之下,纪纶亦体会到另一种清醒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