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废墟中,脚下是一片残垣断壁。面对面的站着,看着脸被轻微擦伤与满脸扑灰的麻衣,一股发自胸膛的笑意在季如水的唇边溢出。
“麻衣,谢谢你。”她看着麻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你救了我两次。”
“诶?”看着季如水脸上从来没有过的笑容,麻衣愣了一会,然后连忙反应过来,伸手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哎哟,说什么啦。你不也一个人冒着危险来救我吗?扯平扯平。”麻衣挥挥手不在意地道。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话说,那个妖怪呢?难道……死了?”
说到这个,季如水的表情微敛,她也环视了周围废墟,淡然道:“不。他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死掉的。”
说着,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倭刀,朱砂的字迹几乎淡掉了,只有些隐隐的痕迹。
擦了擦刀身上的灰,季如水直起身子,然后抬眸将视线放在某片废墟中。微微一顿,她持刀向前走去。
那件艳红华丽的浴衣染上厚厚的灰尘,原本一头柔顺的黑发也变得凌乱不堪。酒吞童子半个身子被压在厚重的木柱与断壁中,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
似乎注意到她的走近,他的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看向她,道“真是失策了啊。”低缓的声音带着些嘶哑,语气颇为可惜,“没想到那女孩会突然回来救你。果然应该一开始就先杀了她啊……”
季如水平静的看着他,伸出倭刀。
兜了一圈,这把刀又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遗言。”她平缓的道。
酒吞童子的眼眸动了动,缓缓转目看向她,“如果我说……不要杀我,可能吗?”
“你觉得呢?”
“我不想死。”他道,墨黑的眸子里装着满满的不甘,“我不想死……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杀尽天下女人,吃尽天下女人的乳房吗?”
似乎没想到季如水这么说,酒吞童子愣了愣,然后笑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爱吃女人的乳房?我对这个没兴趣……虽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另外一个‘我’的传说,但显然,那并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次开口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的麻衣,她看着他,眼里尽是谴责,“没兴趣为什么要杀掉这么多无辜的女孩?你曾经……也是人类吧?”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里带着十分的肯定。
听见麻衣的话,酒吞童子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是啊,我曾经是人类……可那又如何……?天下的女人……都该杀……”悠悠的说着,原本平缓的语气中带上丝愤恨,“要不是她们,我会堕落成鬼?我母亲的灵魂会被放逐永世不得投胎?不是她们的错,那是谁的错?”
听着酒吞童子的话,麻衣难以置信的掩嘴,“怎、怎么可能……”
看着麻衣的表情,他忽然一笑,狼狈的处境却掩饰不住那一身妖魅的气质,他反问,语气里掩不住嘲讽,“为什么不可能?女人,从来都是个善妒的生物……她们妒忌我母亲美貌,能赢得我父亲所有宠爱,所以便散播制造流言,说我母亲是狐妖,专门勾引男人,将我母亲灵魂放逐,不得回归,不得投胎。你说,她们该杀吗?”
麻衣皱着眉看着他,他继续道:“是她们逼我成鬼……我想要的,不过是将母亲寻回,重新道入轮回而已。”
麻衣:“那关后来被害的女孩什么事?她们显然是无辜的!”
“那我母亲呢?”他看着麻衣直直的反问,“那关我母亲什么事?我母亲有害过她们吗?她也是无辜的,为什么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她们——”
季如水看了眼有些语窒的麻衣,“和他多说无用。他心中早生成鬼,怎样讲都讲不通的。”说吧,她看向酒吞童子,“心中不生成鬼又怎么堕落成妖魔呢?”
听到季如水的话,酒吞童子似乎笑了起来。和之前的轻笑不同,此时的笑带着更多的讽刺,他看向她,反问:“你们阴阳师不声称是鬼怪的克星吗?面对身体成魔,你们能灭,那么面对人心中的鬼,你们要怎么灭?”
人心中的鬼,要怎么灭?
听到这句话,季如水手中的刀顿了一下。
晴明说过,阴阳师很伟大,因为阴阳师能斩妖除魔,可同时,阴阳师却又很无能,因为他们无法阻止妖怪形成。所谓妖魔,不过是先心中成鬼,然后身体才跟着腐化堕落,然而阴阳师所除的,不过是表面的魔。能除心魔的阴阳师,才是真正的阴阳师。
——心中的鬼才是世间各种鬼怪的源头。能灭一个心鬼,比除千万只身体腐化的鬼怪要来得厉害。如果可以,我希望如水和昌浩都能成为这样真正的阴阳师。
她曾经遇到过一个比谁都温柔的男子,可惜最后,他被心鬼所吞噬,而她却始终无能为力。而此时——
季如水看着眼前这个反问她‘如何灭心鬼’的妖怪,她手中的刀竟有些犹豫了起来……
“如水……”看着季如水的表情,麻衣在旁有些担心的唤了声。季如水回过神来,看着直直看着她似乎等着她答案的酒吞童子,心中突然明了。
她给麻衣投去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然后转头眼前酒吞童男子,如墨的瞳孔在身前缓缓升起的朝阳下泛起一阵金黄,温暖和坚决。
“不管怎样,身体腐朽的魔始终要消灭。”她缓缓地开口。说着,她收紧手中的刀,看着刀身的朱砂在阳光中渐渐消失,举起,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刀落下!
“唰——”
“所以,你还是先去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