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陆今抬头想骂一句脏,一看那三个保镖人比牛壮,默默把话憋回肚子里。
岑宴秋睨着他,说:“回话。”
陆今捂着疼痛难忍的肚子,捡起摔落在一米开外的手机,脸色铁青地回复那条消息。
于是远在齐山市谷溪镇的狄琛连续收到三条洋洋洒洒不下百字的痛骂,反问他怎么能把自己错认成岑宴秋那个心眼比羊粪还小的王八蛋。
陆今在国外呆了十几年,骂人的语句自带一股翻译腔,狄琛这下信了他不是岑宴秋,而是陆今本人。
过了几秒,对方发来一句“再见”,狄琛回了一个“嗯”字,消息发出去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街道上起风了,雨丝被吹得改变轨迹,裹挟着微凉的触感扑了狄琛满脸。两百万再加上他原有的存款,够他在这个物价极低的小城市安心生活一辈子了。
仿佛天上砸了块馅饼,像巧合又像陷阱一般落了满怀,补偿他曾经遇到的所有阴差阳错。
这件事背后肯定别有隐情,狄琛心想,他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观众,凡事必有前因,也必有代价。
代价是什么呢?
他对此还没有头绪。
今年的春节比去年早了半个月,冬天也提前降临,赶在阖家团圆之前下了一场凛冽的大雪。
地面白茫茫一片,一踩就是一个深深的雪坑,走得人多了,雪凝结成冰,使道路湿滑难行。
镇上多是腿脚不便的中老年人,雪落的第一天,狄琛自发买了一大桶盐,再握着铁铲扫出一条完整赶紧的路来。
年前他用存款租下一个店面,就在那家五金店旁边,店铺装了最基本的水电,具体用来干什么,狄琛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桶和铁铲放在门外,他坐在只摆了一套桌椅的铺子里发呆,这时外头出现一道人影,那人笑容和蔼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小狄,忙什么呢?”夏阿姨两手都戴着藕粉色的毛线手套,双眼弯弯地看着他。
“没什么夏阿姨,我只是铲雪有些累了,在休息。”
当初在药房门口第一次见,这位姓夏的老太太对他印象很好,没过多久就请他去家里喝了杯茶,又坐着陪她聊了一下午。
聊天的时候狄琛得知她有两个双胞胎女儿在玉临工作,忙得很,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开始狄琛喊她“夏奶奶”,她眉头一皱,不乐意地摆摆手说不行。
“这个称呼真是把人叫老好几岁。”夏阿姨端起茶壶给他续点茶水,“我女儿还喊我’翠莺姐‘呢,多显年轻!”
狄琛笑着应和几句,把称呼改成“夏阿姨”。
店铺还没仔细装修过,屋内也没装暖气,温度和外面基本没差。狄琛将门抵住,等人进来再关上,然后让她坐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又进内屋烧壶热水,给夏阿姨泡了一个热水袋。
街上呼呼刮着风,仿佛有人将号角吹响似的,但隔着一扇门,声音被削减得有些闷。
“您女儿今年不回来了吗?”狄琛问道。
夏阿姨脱下毛线手套,热水袋被她捂在手心,“不回来喽。”
“说什么年底要跟着领导出差,和外国人谈生意,忙呀!”她看似抱怨,语气中却隐隐流露出几分骄傲,“她们领导也真是,自己不休息还不让员工休息么?生产队的驴也不能一刻不停地拉磨呀,小狄你说是不是?”
狄琛搓着冻红的指尖,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声“是”。
“小狄,你以后打算开店做什么啊?”
“……可能接点杂活吧,修水管、开锁刷墙之类的。”
他声音很轻,拨弄着食指和中指上的倒刺,视线漫不经心地随着门外的落雪游走。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从逃到谷溪镇的那天起,好似一艘航行在大海的航船突然失去了它的指南针,不再有目标,也不再有终点,哪里都可以是归路。
记事起,狄书惠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急转直下了,光医药费就是很大一笔开支。狄书惠与何建华往来的书信里,能看到他每次转账的明细,除却日常开销,他应该是将大部分工资都给了狄书惠治病。
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去世后,他们少了一笔收入来源,负担顿时加重不少,狄琛尝试着给人跑腿、用比别人低一半的价格做些临时的工作。
狄书惠仿佛是蜡烛上的灯芯,只要灯芯还在,他便能一直燃烧。
几年后狄书惠死于一场蓄意的医疗事故,“为她报仇”这件事又成了吊在骡子眼前的胡萝卜,他为此不惜付出一切,最后却被告知这不过是另一场阴谋。
他已经没有力气重新开始了。
所谓的“换个地方重获新生”,只存在于剧情浮夸的影视剧中。
“说起来……”夏阿姨咳嗽一声,说,“镇上好多街坊家里都有猫猫狗狗。猫倒还好,爱干净,半年不洗也没事,但这狗嘛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