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于两楹抱着碗,连筷子都没拿,用手将泡软的烧饼糊往嘴里塞。
纪平安:“我们会试着帮你治病,但是就如你所知的那样,花柳病很难治,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于两楹哽咽道:“我知道,我没有想过能活下去。”
纪平安:“对了,你所说的儿子是谁?他在哪里?要我们帮你把他带过来吗?”
“不!不要!”于两楹一边流泪一边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娘是一个低贱的花楼女子。他现在很好,活得很幸福,我不能打扰他。我没有想过和他相认,我只盼着,他从这里路过,我再远远地见他一面。”
李庭芳:“那……他会从这里路过吗?”
“会的。”于两楹死死地抓着手里的碗,因为用力,手上的脓疮都挤了出来:“当年大夫说我身子弱,打不了孩子,我在姐妹们的帮助下,一直假装自己已经打掉了孩子,直到后来瞒不住,花楼的姐妹们帮我逃跑,躲了起来,后来孩子生下来,送了人家,我才被重新抓回去。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直到前不久,花楼的人发现我生了病,要杀了我,我拼死逃跑,就是躲在这条巷子里的时候,又看到了他。”
纪平安:“你怎么确定他是你儿子?”
于两楹:“我儿子有胎记!他的后腰上有一个红色的月牙胎记!”
纪平安点点头。
这么说,于两楹也只是偶然遇见,然后期待命运怜悯,让她得以见最后一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如今是谁,身份几何。
也难怪,她在医馆躲了这么久,还没有离开。
纪平安想了想,又问:“你们花楼是只有你一个病人吗?”
花楼做的是皮肉生意,姑娘们没有选择权,说不定那个害于两楹染上病的男人也和别的姑娘发生过关系,然后姑娘又接了别的男人,然后一直这么不断重复下去。
而且如果成平侯也是得的同样的病……
纪平安不敢想成平侯去过多少花楼,睡过多少女人。
于两楹抿了抿唇,将已经舔干净的碗放下,“我当日逃跑是因为……”
李庭绘:“因为什么?”
于两楹张了张嘴。
纪平安:“你别怕,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出尔反尔。”
于两楹:“我……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今年都三十五了,客人们嫌我老了,在花楼也只能接一些低等的客人,后来生了病,就被赶去了黑屋子。那里专门关我们这些生病的女人,活下来就出去,活不下来就埋了。那天,我偷听到他们聊天,好像是一个很大官的贵人忽然发了好大的脾气。那位贵人常来花楼,几乎每个花楼都有养着的姑娘,结果染上了病,于是抓了好几家花楼的主事,花楼也开始自查,发现生了同样病的姑娘全部处死,火化。然后我们黑屋子里的人就越来越少。因为我都是接一些低等的客人,所以没人将我和那个贵人联系起来,我便一直躲到了最后,然后才趁他们不注意逃跑。”
纪平安:“你一个人很难逃走,花楼里有人帮你,对不对?”
于两楹迟疑了,她不想暴露花楼里的姐妹,这些姐妹自己都过不好。
当年,她怀孕逃走,这些姐妹帮她已经挨过一顿打了,甚至孩子抱养出去时,花楼的姐妹还将自己的私房钱贡献了出来,帮她找靠谱的人家,将孩子托付给养父母。
要知道,妓女是没资格拥有自己的财产的,客人的打赏都是花楼的资产。一旦被发现姑娘私藏客人打赏,小腿都会被鞭子抽烂,这些钱全是血汗钱,可是为了让养父母好好养小宝,她们还是一点点地将送养费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