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棠摁亮手机灯,将驾驶座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最后在椅背右侧下方找到一个极其浅的鞋印。由于车座的外皮是灰色,鞋印也是灰色,两者色差不大,不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鞋印的发现验证了她的第二种猜测,即凶手以脚踩椅背借力,平行拉紧绳索的方式杀人。
突然,她整个人俯趴下去,在鞋印末端,靠近椅子边缘处发现一个微小的斑痕。斑痕像是某种颜料沾了水印上去,呈现很淡很淡的紫粉色。
焦棠招呼众人过来,几个人轮流观察,最后得出鞋印对应的脚码在37至41之间,属于女性或者身形矮小的男性。
至于那处斑纹,众人均无头绪,只好暂时不去管它。
在离开之前,几个人聚拢在车前,这次齐铎从死者上衣口袋中抽出那块备受关注的方形物件。
当它呈现在手机灯下时,几个人微微动容。
死者最后抚摸的东西就是这张全家照。
照片一家三口,死者是丈夫,拥抱着妻子,妻子怀中抱着幼小的儿子。
如今这个家庭崩塌掉大大的一块拼图,永远不会完整了。
“走吧。途灵你负责匿名报警。”黎天白催促:“后续资料等进一步尸检和技术勘验后再看。”
回到旅馆,大雪冻坏了水管,幸好还有储备的矿泉水,石竹送上一碗姜汤替大家驱寒解乏。
焦棠喝下后,身心暖洋洋,裹住被子,由于驱策妄相耗费她大量精神力,她眼皮儿逐渐变重。
她招呼一声对面的齐铎,嘱咐他好好守夜,意识渐渐放逐到梦里。
齐铎靠在床头,即便灌下汤身子还是冷的,他拧亮台灯,照向对面被子里隆起的躯体,心情稍稍变好。
被子里面的人睡得不太踏实,偶尔会翻身,羽绒服和被单磨擦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齐铎看了一会儿,下床走过去,将蒙住头的被子拉下一些,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这张脸醒的时候是灵动的,机警的,算计的,睡着时候是安静的,乖巧的,无害的。
看着看着,齐铎伸出了手,等他意识过来时,他的十指已经紧紧扣在床上人的咽喉上。
然后他的意识被剥夺,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打转——
漫天的白雪呼啸人间,一辆车停靠在海边公路上。
天将亮未亮,几名刑警将拍打车门的少年拉开,用高亮手电筒照射窗内。
车窗上赫然映着一张扭曲的、絶望的、死亡的脸庞。尸体在后座,用一种怪异的方式拖着另一具尸体,仿佛两具盛放在缸中正准备破壁而出的动物。
此时刑警侧耳倾听,陡然面无血色。
车中流淌出激越荡漾的乐曲,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刻录在光盘上,被赋予“连环杀手许燎专供”名称的古典演奏曲。
少年用稚嫩的手掌拍打自己的脸,他试图冷静下来,去聆听、铭记每一个音符。
即使死去一千遍,一万遍,只要记起这首曲子,少年就会生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就会记起许燎这个名字。
啪!
啪!
左右两边脸火辣辣燎起一片痛意。
齐铎捂住双颊,出神的双目恢复焦点,登时对上焦棠怒气冲冲的杏眼。她好似要吃了他,低声咒骂:“你在干什么?!”
齐铎放下手,又在她的瞪视下举起双手,无辜道:“我发誓,我没有要杀你。”
焦棠掀开被子下床,套上黑色靴子,利落地踩上一旁的椅子,居高临下继续瞪视齐铎。
“解释解释。”她突然梦里感到一阵窒息,睁开眼就见到齐铎打算勒死她,除了生气之外,她还有失望和浓重的疑惑。
齐铎抬起脸,心虚解释:“今天一时没注意,着了刁舍的道。我猜是我用银枪攻击他时候,被他的电流入侵到肌肉内部,所以刚刚电流刺激脑部产生了幻觉,又刺激肌肉,使肌肉做出了不受控制的行为。”
焦棠狐疑:“是吗?”
“千真万确。”齐铎放下两只手,想了想,又伸出半条手臂打算扶焦棠下来。
焦棠伸出手,出手时快如闪电,指甲在齐铎肘上一挑,滑到腕侧神门穴,陷进去挑出来,一根细长的电线夹在她的指甲间,高高抬起。线端还带有血迹,线身已经烧焦,留下恶臭的胶味。
齐铎顿时舒出一口气,说:“这东西和我的神经相连,察觉到我的想法,它就会变换位置。幸好你看得清楚,再找不出来,我就要截掉整条手臂了。”
焦棠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沉沉道:“刁舍不太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