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反驳众多族长的提议,但他没有这么做,朵拉斯的公主,盛饶之地的望族之女,香格里拉的名门之后,众多人选送到他的面前,他可以像他的先祖一般娶不止一个妻子,也可以像他的父亲一般毕生只爱一个人。
甚至可以传承塔克、索因与索沙三族的习惯,与堂弟曼科·索沙同娶一名王后。
他心烦意乱,只知道自己不想这样,这些年里,他甚至没有亲近过任何人,在母亲死后,唯一留在他的身边的,就只有她昔日的侍女“青”,她犹如他的妹妹,王后的养女,在他们尚是孩童时,就在王宫中长大。
锡林尚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就像一个在熟悉的城市里迷路的人,始终找不到目的地,焦虑地乱撞,随着时间不断过去,焦虑感不停地加倍,导致他烦躁不安。
“我要去一趟沙克。”锡林向他的族人们说。
所有人都非常疑惑,锡林说:“进行国事访问……是……是的,听说他们即将有新的大主教。我想去拜访沙克王,格云瑟王后与他们的两位王子。”
大臣于是开始为他安排,向沙克送出访问信件,这是血色战争之后,沙克与凯恩第一次放下芥蒂,再续故谊。
只有锡林自己心里明白,他的真正目的,只是想去看看风信子之池,去拉斯法贝尔,也许在五岁那年,牡鹿想告诉他什么。
当时的他应当离开王宫,骑上一匹马,跟随牡鹿在风里驰骋。
他已经错过了,错过一时,只希望不要错过一世。
但最后他没能成行,因为三个月之后,黑潮爆发了。
距离教廷最近的罗德斯与索沙首当其冲,黑潮的影响范围如同彗星的尾部,向着大陆扩散。
锡林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究竟看到了什么,他竭力血战,只为了拯救国民,他的骑兵队伍不断战死,大陆最强大的凯恩骑兵死在骷髅与尸鬼的爪与利剑之下,又被再次复活为亡灵。
他不得不与死而复生的袍泽们作战,都城开始起火,并熊熊燃烧。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庇护索沙人的鹿神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尽了最大的可能,将幸存的族人们从都城内撤出,千年前先祖建立的城市毁于一夜,他们在草原上苟延残喘,并面对更多的追兵。
“我们去沙克。”锡林向族长们说:“那里能抵挡黑潮的侵袭。”
“已经完了,全完了!”族长告诉他:“丹斯丁顿被亡灵攻陷了,他们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罗德斯堡陷落,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塔克的兄弟们也死了,第二军团全军覆没。”
“他们死了五万人……”
锡林不住颤抖,却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必须镇定。
“我再想想办法。”锡林说:“实在不行,撤向朵拉斯。”
但通往朵拉斯的道路也极不安全,黑潮散发之后,饶河两岸全是亡灵,阻断了他们北上的通道,万一朵拉斯也沦陷了呢?去西里斯?甚至沿着告别之路,逃回塔克?
很快,锡林得到了斥候们更多的消息——教皇乌瑟以圣光爆破,封印住了中央教廷处的大量亡灵,黄金之城处升起了圣言符文,无论白昼与黑夜,照耀着黑暗的世界,成为幸存者们如今唯一的希望。
他在一次巡逻与侦查时,无意中碰上了乔伊斯。
起初他以为乔伊斯只是使徒,但很快他明白到,这人是沙克的王子!他就是那位传说中在拉斯法贝尔长大,新的西方领土的大主教!
锡林读过太多的古典——英雄王赛尔斯与圣光的传说,教廷的秘典向来在吟游诗人们之间口耳传唱,他知道主教能招聘骑士,一旦得到他的青睐,获得圣光,就有了击退亡灵的力量。
他焦急地向乔伊斯恳求圣光,他必须拯救自己的国民,却被他拒绝了。他难得地被青训斥了一番,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但机会就在他的眼前,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
他已不再是当初的那名王子了,父母之死,都城沦陷,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友阵亡,让他甚至有了几分阴郁与狂暴,绝望始终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令他近乎要窒息般的痛苦,他随时随地都想大喊出声,疯狂地摧毁一切。
幸而他终于收敛了自己,那天夜里,他充满了茫然,坐在帐外,低声唱起了绝望的歌。
在星光之下,牡鹿再一次出现了,锡林隔着二十年的光阴与它对视,停下歌声,它转身奔向了他的王帐,继而化作无数光点消失。
锡林颤抖着揭开帘幕,看见的只有乔伊斯背对自己,侧躺着的身影。
他还没有想到办法打动乔伊斯,他的大陆通用语词不达意,且索沙语中没有谢谢与道歉的词根,他迫切地想向乔伊斯解释自己的处境,却无从说起,而在他们真正认识之前,乔伊斯便已经逃走了。
那一刻,锡林的内心深处,竟隐约对他产生了少许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