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让的担忧,我心中有数。只是现下不必想得这般遥远,我们如今漂泊无定,将来的着落还不知会在何处,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
这句话唤醒了夏侯惇内心深处的另一层烦忧。
眼下大汉倾颓,董卓废立天子,烧毁京畿雒阳,挟持文武百官与庶民,占据长安之地。
世家外官各怀异心,各地农人起义,匪盗猖獗,生灵涂炭。
他们二人既无驻地,又无兵马,不过徒劳地挂着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头,带着新招的孱弱士兵,辗转于两地之间。
这种时候,即使被关押在槛车中的少年人确实“别有居心”,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本就破烂稀碎的屋顶变得再朽败一些,淋到头上的瓢泼大雨从四瓢变成了五瓢。
这是个残酷的认知,缓解夏侯惇焦虑的方式也相当残酷。
未来的渺茫与无望齐涌而上,本就形同嚼蜡的面饼,此刻一如枯草。
嚼着“草”的夏侯惇心烦意乱地抬眸,恰好看见那个叫顾至的少年懒懒散散地坐在槛车中,口中说着难吃,却是将所有面饼吃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浪费。
而后,顾至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敏锐的视线一转,正巧对上他的目光。
“夏侯将军。”
顾至整理衣襟,对他展开一个真诚而友好的笑。
夏侯惇绷着脸,正猜测这人是否按捺不住,决定说出自愿被囚的真正目的。
却见下一刻,少年淡薄发白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了让他终生难忘的第二句话。
“——什么时候吃下一顿?”
……
夏侯惇面无表情地转头,转向曹操:“周昕到底饿了他几顿?”
曹操似乎被面饼哽了一下,连忙就着革囊饮了一口溪水。
“此人骁悍,兴许只是饭量大。”
曹操言不由衷地救场,吩咐士兵,
“再送两个面饼过去。”
没过多久,准备饭后消食的顾至手上就多了两个干硬的面饼。
顾至略有些意外地扬眉,毫无内心负担地收入食囊。
虽然硬了点,难吃了点,硌嗓子了点。
但是有免费下午茶,还要什么自行车。
于是,当众人重新开始赶路,走到日暮西斜,疲乏难耐的时候。
在他们中央,有个一路坐车的随行人员,在一边看风景,一边咔咔咔地啃大饼。
这一次,即使不回头,夏侯惇也能感应到无数道异样的目光。
当行军抵达河内郡的温县,曹操的长子曹昂带领一众部曲在城外相迎,一扬头,就察觉到当中的古怪气息。
曹昂只以为这些新招募的士兵是因为背井离乡,或因为前途渺茫而心绪不定,并未多想。
直到他策马上前,一眼看到队伍中那辆格格不入的槛车,与那个格格不入,正啃着大饼的身影。
曹昂:……?
在与夏侯惇打过招呼后,曹昂驭马来到曹操身侧。
“阿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