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予荷从净房沐浴出来,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咬牙恨齿,阴气沉沉地换了一身官服,便叫人套车要进宫去。李云昭坐在廊下晒日光,抓起果盘里的一颗青脆的青枣,对着汤予荷头上丢去,“咚”的一声脆响,果子骨碌碌滚落地上,“干什么去?”“我去找陛下说,你病了,进不了宫。”汤予荷道,随即又被她丢了一颗枣。“回来。”李云昭语气淡淡。在一众侍女的目光中,汤予荷听话的坐到了她的身边,抓起果盘中的一个青枣,狠狠地咬了一口。“什么时候这么不稳重了。”李云昭端起茶盏,浅呷一口,目色平静如流水潺潺,语气不容置喙,“吃点苦头,忍就忍吧,不忍则乱大谋。”汤予荷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晦暗的眼神,寂静片刻后,低声道:“对不起。”“哦?”李云昭一挑眉,转头看他,坏笑道,“哭两声来听听,我考虑考虑原谅你。”汤予荷无奈一笑。次日卯时不到,天色尚且昏暗,霜露寒气丝丝缕缕的往袍袖里钻,李云昭穿得十分厚实,同知春和令英迎着冷风,坐上马车到了嘉应门。黑夜寒风中,宫门依旧紧闭。“太冷了,夫人不如去车上等着吧。”令英缩着脖子,冷得鼻子脸颊发红,双手团着摩挲。周遭静谧,马车上的灯笼的光芒昏暗,将李云昭的侧脸照得模糊不清,她仰头望着高大的红墙宫门,思绪飞得遥远。她几乎要忘了,这座辉煌宏大的皇宫曾经是她的家。所有雕梁画栋、珠帘垂幕的殿宇,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梁柱,都承载着她的回忆,但这些都已化作过眼云烟,随风飘散。“夫人。”知春轻轻的唤回了她的神思,“一定要站在这里等吗?”李云昭道:“等吧,有人暗中看着呢。”她此时不在这里吃点苦头,进了坤宁宫之后,只怕还有更大的苦头吃。李云昭虽然没有体会过,但也知道后宫女子的手段,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还冷还狠,让人防不胜防。主仆三人站在宫门外,几乎被寒风吹成了人僵,手脚俱麻,几乎要站不住了,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过去两个时辰,天光大亮,四周有百姓来往走动。最先撑不住的是知春,双眼一黑,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李云昭扶住她的手臂,让令英将她带回马车上,知春却抓住她的手腕,坚持道:“我没事,我得陪着夫人。”面对这座皇宫,她是李云昭最亲近的人了,没有人比她更懂她此刻复杂的情感。李云昭对上她的视线,拍了拍她的手,“歇一会吧,听话。”就在此时,面前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昨日去侯府宣旨的祝谨公公一边拢着袖子,一边慢步走出来,一双精细的眼睛打量着三人。“皇后娘娘等候多时了,夫人,请随奴才入宫吧。”这话倒是颠倒黑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李云昭犯大不敬,敢给皇后耍大牌呢。李云昭迈开冻得僵硬的腿,往前走了两步,身边的知春和令英刚跟上去,就被祝谨公公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拦下了。“夫人不懂宫里边的规矩,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面见皇后娘娘的,若是一些带着污浊气的下贱之人,冲撞了皇后娘娘凤体,这可是一百个脑袋也担待不起的。”祝谨公公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李云昭一眼,“夫人,请吧。”李云昭偏头对知春和令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稍安勿躁,跟着祝谨公公进了宫门。一行人进门之后,守门的侍卫就将宫门关了起来,留下知春俩人站在门外,眼巴巴的望着宫门担忧。李云昭记得从嘉应门到坤宁宫是远的,只是没想到祝谨公公带着她走的路,比想象中的更远,更难走。站了两个时辰,李云昭双腿酸胀,又走了许久,脚底脚跟磨得发疼。可见她走得艰难缓慢,祝谨公公却加快脚步,带着她不停的绕路,绕了一圈不算,又绕第二圈,第三圈干脆都不掩饰了,直接拐了个弯反复打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好容易到了坤宁宫,李云昭顺着祝谨公公的提示,在殿外行大礼跪拜求见,然而换来的却是皇后正在午休的消息。祝谨公公端着灰白的脸色,不阴不阳的道:“皇后娘娘午后休憩一个时辰,夫人便暂时在此候着吧。”李云昭知道,这就是变相的罚跪。汉白玉的地板冰冷坚硬无比,刺骨的寒意穿过层层衣袍,掺着刺痛不断渗入膝盖骨髓。纵然李云昭的耐力非常人能比,此时也颇为恼怒——最重要的是,她饿了。坤宁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视她如无物。李云昭忍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合拢了双袖,在衣袖中掏出几块糖,撕掉衣纸,借着一个打喷嚏的动作,将糖丢入口中。口中甜腻的味道,好歹缓和了一点肠腹被挖空的饥饿的感觉。瞧着面前的殿墙的阴影不断在日光下移动,李云昭脸色愈加苍白,此时浑身难受,又冷又饿又疼,这种感觉让她心生烦躁之意。她有点想杀人。,!正在此时,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娉婷袅娜的少女,从坤宁宫的门口进入。一阵脚步声传到殿前。李云昭微微偏头,一抹亮色的绣大团杜鹃纹双蝶的罗裙,最先闯入眼帘。还未抬头,就听到一道玲玲动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语调颇为俏皮,“这是何人?怎的跪在此处,莫不是惹我姐姐生气了?”李云昭微微抬头,看见少女歪着头,头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正是皇后的亲妹,廖如允。听到她的问话,祝谨公公连忙快步走上前,对廖如允解释道:“这位是冠武侯夫人,正等皇后娘娘召见,娘娘现下在午休,二小姐可进偏殿稍事休息。”廖如允杏眼含着笑,垂眸看李云昭,柔声道,“原来是冠武侯夫人,倒是我失敬了。那正好,让她起来,同我一起进去等姐姐吧。”祝谨公公干笑一声,有些犹豫道:“二小姐,这……没有皇后娘娘的恩准,老奴也不敢擅自做主。”“那便罢了……天寒地冻的,取杯热茶给这位夫人吧。”廖如允收回目光,眼中没有怜悯,施施然地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进殿门。热茶在冷风中冒着阵阵热气的,宫女送来时,茶杯满溢,茶水溢在盘子上一大片。茶水热气氤氲,可见何其烫手,宫女甚至都没端起来,同盘子一起送到李云昭面前。李云昭看着眼前的茶杯,迟迟不接,心中怒意升腾。她平生没有受到过这等欺辱。:()问春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