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桌上反扣着的手机:“喏,你在大陆生活有微信吧?我微信支付你酒钱啰。”
靳向东瞥一眼空了三分之一的酒瓶,提醒道:“已经很晚了。”
这意思是在赶她么?迟漪垂眼盯着脚上的拖鞋,想到了什么,又立马踢掉,声音恹恹:“你……你带我回这里,会不会打扰你和女友拍拖啊?”
“什么?”
“拍,拖,啊!”迟漪眼红着瞪地面,忿忿控诉:“还拿你女友的拖鞋给我穿,就不怕她生气吗?!”
乱扣帽子,还毫不讲理。
靳向东忍下摁眉心的想法,提醒她:“迟小姐,麻烦你仔细看一看,这双鞋今晚才剪吊牌。”
原来是自顾自地会错意,迟漪心口酸胀缓解,自觉有些犯窘,睫毛一闭一掀,眼里迅疾拢起水光,还不忘伸腿将鞋子穿回来,她哑声:“你怎么凶我啊……连你也凶我……”
这声音里的委屈几乎溢出来。
靳向东一时不知是气是笑,更欣赏她收放自如的演技,只须臾,他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灯光融融,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沾染几分艳丽的潮红,表情也显出困惑,他微叹一息,以掌背皮肤去触她颊侧温度,应是烈酒所致烫意灼人。
女酒鬼大概是又把自己灌醉了。
他想抽回手时,迟漪却上前半步,反手摁住他,掌心完全贴合住少女细腻雪腮,那处红痕因睡前涂过药膏消去许多,应该没有痛感了,只是那热感在指腹揉蹭间,灼烧着他。
这样越轨的举动,已然超越他们关系的界限。
靳向东眉宇渐凛,试图撤回手,力道却将人一并带进怀里。
温香一时萦绕周身,他身形骤然僵住,眼前人在此时没了支撑力虚晃着往下滑,靳向东措不迭地扣回她腰间,又将人托稳入怀。
再多的抗拒也对她前功尽弃。
迟漪抬眸,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泪光越来越浓:“有点难过。大哥……原来也是讨厌我的吗?”
靳向东目光沉沉瞥过她泛红脸颊,回想起她梦呓时还在小声喊痛,还有这场酒,千丝万缕都归咎于她今夜的情绪异常低沉,还有她说难过的泪光。
他叹息:“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迟漪低垂着脑袋不言语,靳向东便放轻动作任她蹭着掌心,语气温和下来,循循问:“迟漪,为什么难过?”
“对唔住啊,我头脑不清楚。”迟漪睫毛在他掌中翕动,声线渐渐平静:“很小的一件事。”
“不愿说?”
迟漪沉默下来,她的确不愿说,她不想彻底地把这份微弱的母女关系剖开,让旁人见到那些骨血淋漓,尤其是他。
靳向东见她又沉默,继续问:“那是谁凶了你?”
避开一个问题,便不能接连避开第二个问题,否则显得她太清醒。
迟漪吸吸鼻子,借酒气,鼻尖似有若无去蹭他胸口,哝声问:“大哥,问个问题。如果有两个同时深陷泥沼的人,摆在他们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能踩着另一个的尸体而往上爬,让其中一个能生存下去,二则是想要共进退,尝试别的办法,或者相伴死去。哪一个更好?”
这问题的本质是讽刺,可偏偏她眼睛里平静无澜,仿佛只在陈述。
“透一下题,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迟漪不以为然:“就是两个人啰,还需要关系啊?”
靳向东想了片晌,回答:“世界上大多数人与人之间的平衡支点,在于‘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点解?”迟漪半知半解。
“但这样的关系里,每当面临一道选择,都有可能和对方分道扬镳。”
“就好比当一个人行在海岸上原本只为欣赏一场好风景,可无意中,有人发现海底藏着巨大的宝藏,有人宁愿冒险去想得到宝藏,一步步深陷其中,觉察到海面回潮时已经无法抽身;而有人还是选择留在岸上,只不过多看一场风景,都是各自的选择。”
“虽然海面上浪潮汹涌是无法避免,但人都可以有选择。只是在这选择里,有人一心向往深海宝藏而不顾危险,有人坚守本心只想看一场风景;这和深陷泥沼的两人相同,共生或抛弃,无论是什么选择,得到的结局都会有所不同。”
“选择没有答案,而当你敢坚定向前行时,又岂知身临绝境,犹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他是将她的选择题抛开了。
酒精使人迟钝,迟漪眨眼速度放缓,一心思考最后一句。
当你敢坚定向前行时,又岂知身临绝境,犹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可是她没告诉他,倘若这两人是骨肉血亲又该如何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