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院考试结束,距圣诞节还有5天时间。
陶西这段时间精气神尤为亢奋,每天第一要事就是约她出门吃饭喝酒。两个人从坚尼地城的一间新开业的清吧打卡出来时,夜已变作浓黑一团。
密云压镜,明日应是个暴雨天。
清吧离街区还有一点距离,两人往前走几步,到了街边打的士。十二月,香港圣诞氛围已经足够浓郁,霓虹街灯,街边路栏,一些墙壁……都布满了圣诞元素。
维港的海风轻轻刮过,原来苦夏熬过去,冷的感觉堆了满身。
今晚点的那间清吧推荐餐单上的肉桂热红酒,陶西喝了半杯,就到微醺状态,她摇摇晃晃站在霓虹灯光里,仰脸,凝注着迟漪的面容,笑容好天真,“Celia,你那天说得好对喔。我后来还是找人打听了下,工程学院那个学长,他是个顶级富二代,有钱人的私生活好乱好乱的……脏男人,果然配不上我。”
迟漪伸出一只手,借她扶稳,然后耸耸肩:“对唔住啊,不小心击碎了你的少女心。”
“可恶!有钱人真可恶!就不能检点些吗!脏男人真是要不得!”
迟漪伸手往上,捏了捏她有点肉感的脸颊,手感果然很好,她乐呵呵附和:“有钱人可恶,脏男人要不得。”
陶西用力点头,吐出一大口掺杂着酒气的呼吸,醒了下神,眨一眨惺忪的眼,又盯着迟漪,想一想问:“对哦,Celia,为什么你每次都喝不醉呢?酒量,是天生的吗?”
酒量不是天生的。
但她不可能告诉陶西,她其实在中学时期就开始靠酗酒度日。
怎么办,那时候睡不着觉呀,日复一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呀。
每一个晚上,躺在床垫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天忽然就亮了。她的眼睛其实也是能感觉到痛和疲倦的,可是大脑不受控制,她的精神抖擞,根本无法入眠。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人告诉过她,原来人的心脏也是可以生病的。
于是,她开始尝试喝酒,从一瓶、两瓶、三瓶的量,日益递增,她年纪那样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酗酒,又该怎么去实现戒断。
所以,她放任自流,只是简单的希望自己能够入眠。
她不想让陶西知道她这一面。
她不想让自己最坏一面,被愿意爱她的人所看见。
思绪回笼,迟漪弯了弯唇,岔开了这个话题告诉陶西打到的士了,该回家了。
后排车门关上时,她抬睫侧过目光,望见了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那间%Arabica,夜里是看不清路尽头那条海岸线的,她的视线也逐渐失焦。
不塞车的时段,能很快抵达目的地。
刷了小区门禁卡,两人住在同一栋单元楼,陶西在她楼上,迟漪不放心她此时走猫步的清醒状态,选择先送她回楼上,冲了杯温的蜂蜜水给她放在床头,又留了一盒醒酒药和便利贴才放心离开。
乘电梯回楼下,这片公寓的走廊灯很暗,一线昏光,总令人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相关电影。
迟漪深呼一息,拿手机打灯,一解锁,像是一种身体的连锁反应,误触进社交app的速度快到令她都愣怔。
界面,空白如新。
乌灯黑火里,她浓长的睫毛落下去,轻嗤了声,退出,回到主界面点手电筒照明地面,光影颤悠着,那间公寓门前的一面雪白墙壁上拓出一道清落颀长的影子。
迟漪呼吸一滞,停下步伐。
男人穿一身深色考究大衣,里面是整套商务西服,臂弯间半挂着条同色系围巾,另一只手上似乎提着什么礼品袋,阴影掠动,他深邃眉眼处落下淡淡倦意,不难猜出他应是刚从一场商务宴请里抽身过来。
靳向东掌心里也亮着一道微弱的白光,距离不远,她目光睇下去,界面好眼熟,下一秒,屏幕又被他摁灭。
那一刻,迟漪才明白,尽管久不相见,他们的相对也不到十秒。
迟漪很快敛去情绪,没打算说话,直接从他身边迈步过去,翻开手袋,取钥匙开门。
钥匙旋开门锁的声音其实很轻。
可,又为什么。
为什么转动的时候,更像是在人的心脏上旋开了一个细微的小孔,无数冷风立时跟着灌满那孔口,密匝匝的痛感席卷过来,要人无所遁形。
门就快阖上的一毫秒,一线之间,玄关感应灯又亮起,低昏的光束照着她握紧门把手的纤白手腕。
一道力把她死死攥住,迟漪不肯回头,却能感受到身后人的目光,笔直的,分毫不移的在注视她。
“深水湾的东西,你没拿完。”
“属于我的,我都拿了。”她顿了顿,竭力控制着呼吸,“不属于我的,我也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