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如今才能在泉西街上像个猴似的活蹦乱跳,可以说是都亏了他。这也是宁澜敬重他的原因,能在不问他从哪儿来,为什么弄成这样的情况下帮他医病,善良程度简直堪比菩萨转世。
于是宁澜羞愧难当,脑袋快埋到自己胸口,闷声说:「对不起……」
过了半晌,鲁浩轻轻叹了口气,道:「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你都不想它好,旁人在努力也是徒劳。下周再跟我去做个心理评估,那药是精神类处方药,我一次也不能多拿。」
宁澜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伸到裤兜里窸窸窣窣地从里面掏出圈起来的一沓钱:「还有这个,票被我卖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冰冰会……」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以启齿,「冰冰还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他的话您千万别当真。」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的尴尬,周遭空气流动的速度都放缓了。
宁澜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想跟自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还有精神疾病的半残废扯上关系吧?
他每天都朝不保夕,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样的日子一个人过就够了,他一点都不想牵扯上无辜的人。
时钟滴答滴答往前走,就在宁澜如坐针毡,绞尽脑汁想换个话题时,鲁浩缓缓开口:「那如果我说,我当真了呢?」
窗外骄阳似火,距离发廊两百多米的泉西主街上,一辆黑色SUV从西边驶来,刹车时有点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隋懿从车上下来,脚步急促地往路对面走。离小卖部约莫还有两三米米,他站定喘匀了气,接着大步跨进去。
店里没人在,隋懿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间面积不大的铺子——货架上的小商品摆得整整齐齐,冰柜里的冷饮都没有乱堆乱放,矿泉水丶运动饮料丶有色饮料丶冰棒都划分了专属区域,还有一个角落里放着用塑胶袋包裹的冻肉等食材,说不定是为了下一次录制视频准备的。调转视线,柜台后面的摇椅上摆着一只被洗得发白的草莓抱枕。
他来过两次,竟都没留意到这些细节。刚才通过定位确认了发出视频的地址在这里,如今又将所见到的和印象中的一一对应,心里终于有了宁澜在这里的真实感。
「谁啊?」婆婆听见动静打了帘子出来,看见隋懿就眉开眼笑,「小伙子买咖啡啊?」
隋懿满脑子都是宁澜,顾不上许多,直接问:「婆婆,请问您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宁澜的人?」
婆婆愣了下,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斩钉截铁道:「没有,没听过这个名字。」
隋懿心急如焚:「那您店里还有其他伙计吗?」
「没有,就我一个。」
婆婆急于否认,轻易被隋懿抓住话里的纰漏:「您上次说的那个做咖啡的……」
未待他说完,婆婆恼羞成怒,挥着蒲扇就把他往外轰:「没有,说了没有就没有,买不买东西?不买就出去!」
婆婆脚步颤颤巍巍,隋懿怕伤着她,只能在泼辣的老人家的驱赶下被逼得节节后退,嘴上还在请求:「您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我有话要对他说。」
「见个屁!」婆婆嗓子都喊劈了,「早去哪儿了?他瘦成一把骨头,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看他过得好,就眼巴巴来认啦?呸,别做梦了!」
「砰」一声,铁门在跟前被重重关上,隋懿后退两步,耳膜被震得嗡嗡鸣响。
另一边,宁澜也被意料之外的状况弄得茫然不知所措,磕巴道:「别丶别开玩笑了。」
鲁浩合上病历本,双手在桌面上交握:「我没开玩笑。」
宁澜被他不加掩饰的眼神盯得心里发虚,踌躇片刻道:「不丶不是,您条件这么好,找什么样的没有啊……」
「那为什么不能找你?」
宁澜理所当然道:「我都28岁了,腿脚不方便,有精神病,还是个男的,最重要的是,我是个黑户,说白了就是身分不明。」
鲁浩听他这么说,反而放松下来,道:「我比你大7岁,是真正的老男人,病都可以治好,我国承认同性伴侣关系合法,最重要的是,我不介意你身分不明。」
逐条反驳,有理有据。宁澜后背开始涔涔冒汗,他还是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医生大哥,今天哪根筋突然搭错了不成?
鲁家父母死得早,鲁冰华是鲁浩一边念书一边带大的,鲁浩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多半是因为工作和照顾弟弟两件事占去他大部分时间。兄弟俩相依为命十几年,性格看似南辕北辙,实则感情甚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