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凉,我们先起来。」
隋懿松开揽着他腰的手,准备自己先起身,再去抱他。宁澜却突然慌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摆,不让他动。
隋懿听见宁澜在说话,声音细若蚊呐,他不得不弯腰凑过去,捧着宁澜的脸,半开玩笑地说:「刚才不是很凶很大声吗?现在怎么……」
剩下来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隋懿看见宁澜眼里那汪水剧烈地翻涌,接着两行泪溢出眼眶,划过脸颊,淌在他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冰凉的了。
宁澜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像三年前他转身离开时一样。
「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走,别走,别不要我……」
隋懿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就被一阵幕天席地的疼痛席卷全身。
宁澜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边哭边说话的时候,才能听出哽咽。如今这些小心翼翼的抽泣,全化作一支支利箭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即便在找不到宁澜的那三年里,他也一直强迫自己往前看,他相信宁澜在世界上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努力生活,就像他来到泉西街所看到的一样。
可是他不知道,他给宁澜的伤害有这么深丶这么重,重到宁澜只能拖着一副空壳踽踽前行,而因为不堪重负而被丢掉的灵魂,在无边的黑暗里待了三年,一直没有找到出来的路。
第69章
宁澜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他习惯浅眠,一个晚上醒来无数次是他的日常。这回睁开眼,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居然是白色的。
天亮了。
脑袋还懵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敢确定没看错。
突然有个声音响在耳边:「醒了?」
宁澜扭头,对上床边的那张脸,当场愣住。
隋懿抬手摸他的头发,温热的指尖轻扫过额头,宁澜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他和他也曾有过这样耳鬓厮磨的时光,只是太少太少,少到他偶尔回忆起来,恍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是我,别怕。」隋懿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宁澜嘴巴微张,昨晚的记忆如同倾闸而出的洪水,瞬间涌入脑海。
「我在这里,我不走,不走,别怕……别哭。」
声音犹在耳畔,和酸涩的眼眶一同提醒他——昨天他哭了,当着隋懿的面。
宁澜懊恼又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所有事情都被他弄得一团糟。
张婆婆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宁澜正坐在床上,盯着毯子上的向日葵发呆。
隋懿去接婆婆手里的东西,被她护食般地躲开:「这是给宁宁的,没你的份。」
隋懿悻悻地收回手。他当然知道没他的份,他只是想喂宁澜吃饭。
婆婆端起粥碗,舀一勺往宁澜嘴边送,宁澜不好意思让老人家伺候,挪到床边想自己吃,抬手刚接过勺柄,当啷一声,瓷勺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隋懿眼明手快地把碎勺捡起来,去厨房拿新的。
婆婆嘴里念叨两遍「碎碎平安」,把宁澜发抖的右手捏在手心里揉:「拽着那小子的衣裳整夜都没放,现在知道疼了吧?」
宁澜的手指关节现在动一下都费劲,滞涩得像刚接上的假肢,足见婆婆说的「整夜」完全没在夸张。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除了眼睛和手,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恨不得倒回去再睡一觉,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与现实无关的梦。
隋懿拿了新勺子递给他,宁澜垂眼接过,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如芒在背地吃,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问婆婆:「鲁大哥呢?」
婆婆说:「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让你醒来给他打个电话。」
宁澜吃完放下碗,从抽屉里拿出两瓶药,就着白开水各吞两粒,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半个手掌大的老式手机拨鲁浩的号码。
「喂,鲁大哥……我没事,挺好的……吃过了,嗯,饭后吃的……昨天说好了请您吃饭,结果睡着了……您晚上还有空吗?……那我做好了送过去……没关系,反正我在家闲着没事……嗯,好,中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