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寒在他后面进来,坐到沙发上,和往常一样褪下和善亲切的外皮,露出满脸疲惫。
那赵俊辉看着不聪明,实际上能在这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怎么可能好对付。今天没让赵俊辉得偿所愿,场面还弄得乱七八糟,他心里憋着的闷气自要找到出口,梁霄寒只得答应多买他大嫂几幅作品,变相地抬高了筹码,赵俊辉才勉强咽下这口气。
梁霄寒却如鲠在喉——撇开无端端多出的损失,赵俊辉这色鬼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同桌用餐已经给足面子,过个眼瘾也就算了,竟敢当真打起他的人的主意,什么「空房间」,「金丝雀」……梁霄寒冷笑,心说果然和外界揣测的一样,那方面不行的男人都是变态,满脑子尽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想到这里,梁霄寒突然收了阴狠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
脑海中响起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它们总是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
我怎么有你这样没用的儿子!要不是你那便宜哥哥主动退出,你是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连一个老头子都搞不定,你还能做什么?
为什么不去找个女人?有女人,老头子还高看你一眼,说不定你的病也能好。
再要个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弄个孩子出来!梁家人丁不兴,你要是有儿子,我们就好过了。
我就是靠孩子才稳住地位,才把你送进梁家过好日子……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
……
直到楼下客厅的摆钟敲响,梁霄寒才犹如惊醒般地抽离出来,向还站在那里的陈仅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陈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被拉住手腕的一瞬间,陈仅不受控制地心慌,好在梁霄寒没有像上回那样把他拉到怀里,而是握住他的手腕,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细长的链子,挂在他的手背上。
原来他说要给他看的东西,是一条手炼。
线条简单利落的银色,柔软得能被摆成各种造型,能够日常戴出门的低调款式,却在昏暗的室内光线里变身夜晚的河流,在月光下无声流淌,静静地闪耀光芒。
翻过来看,手炼上还吊着一朵花,舒展的六片白花瓣,淡黄色的蕊,一朵极其标准的水仙花。
「原本想再加点装饰,想到你五颜六色的指甲,怕搭配起来乱,就只选了一个。」
梁霄寒笑着说,「知道你喜欢莳花弄草,也不爱张扬,这朵白色的花瞧着挺漂亮。」
陈仅盯着那朵水仙花看一会儿,抿唇笑了一下。
梁霄寒想听他亲口说,于是问:「喜欢吗?」
「嗯。」陈仅说,「喜欢的。」
没人提起几个小时前在岚庭餐桌上发生的事,梁霄寒让陈仅戴着手炼的那只手贴住自己的面颊,手腕皮肤下传来的脉搏心跳,让他有一种自己原来也活着的实感。
好像这些年挖空心思追寻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等忙完这阵子,回去看看你奶奶。」梁霄寒几乎埋首在他掌心里,声音很低,「不是说她想你了吗?」
陈仅他本能地意识到此刻的梁霄寒是脆弱的,所以站着没动,成为他的依靠。
只不过回家看奶奶是陈仅去年提过的事,当时梁霄寒忙于某个项目的收尾工作,需要办事得力的助手,没有批假。
人是否该为迟到的补偿感到欣喜?
陈仅一时茫然。
忘了从何时起,梁建业不再欢迎陈仅频繁留宿,于是哪怕已经很晚,陈仅仍然坚持要回自己租在城南的房子。
梁霄寒要给他派车,陈仅拒绝了,司机师傅大概刚睡下,何必扰人清梦。
打车软体上喊了辆快车,走之前,陈仅去到负一楼的温室,见山茶苗长势良好,花苞也大了一些,才放了心。
回到家里,陈仅倒头就睡,社交活动总让他「元气大伤」。
接下来两天几乎在睡觉中度过。
难得清闲的周末,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做,直到星期天晚上,陈仅才勉强爬起来,涂完指甲油,从自建的影片库里挑了部电影,配着新鲜出锅的炸得金黄的猪排。
谁想电影太无聊,炸猪排都救不回来,陈仅看到一半就睡了过去,盘子都没顾上刷,一觉睡到次日七点,又是新的一周。
仰赖两天的充足休息,星期一的陈仅精神饱满,开项目会议时,逻辑清晰,有条有理地怼了三条别人提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