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没跑工地,到地方看见施工围栏已经竖好,有几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清理周边的路,确保之后挖掘机和渣土车能够轻松进出。
在最近的一条街的沿街商铺里买了水果,陈仅亮出工牌进入工地,来到一幢灰色屋顶的筒子楼前,望一眼斑驳的青色砖墙,沿着老旧的混凝土楼梯上行。
这里比上次来时还要萧瑟许多——整栋楼几乎搬空,一些零碎的杂物被丢弃在室外楼道里,几步一个障碍,让人很难想像这种地方还有人住。
总共四层的筒子楼,汪老先生家在三楼。门口贴着成色较新的对联,上面墨迹明显,是亲笔书写。
稍作酝酿,陈仅抬手,对着门板敲了三下。
没人应。
隔半分钟再敲三下,屋里总算有了动静。
印象中汪老先生独居,且坐轮椅,因此当脚步声渐近,门在眼前霍然开启,来开门的人个头几乎顶到门框,把门里的光景都挡得严严实实,陈仅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敲错门了。
……难道这里不止一个「钉子户」?
直到眼睛对上焦,光线描出一个熟悉的轮廓,陈仅才回过神来。
轮到开门的人惊讶。
看清来人,梁辰拧眉:「你怎么来了?」
陈仅再度无语,心说这话好像应该我对你说吧。
第8章不会说谎
汪老先生也到门口:「谁呀?」
陈仅往屋里探头,奈何视线被高他一截的梁辰挡住,只好踮了踮脚:「是我……」
刚开口就顿住,来之前打了一肚子腹稿,唯独忘了准备自我介绍。
好在汪老先生记得他的面孔,只看一眼就叫他进来:「你们既然是同事,怎么不约好一起来?」
梁辰不大情愿地侧身让路,回答道:「没约好。」
陈仅站在脚垫上正要脱鞋,梁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双布质鞋套递给他,陈仅犹豫一下,接了过来。
进门就是餐厅,陈仅把水果放在桌上,看见旁边印着同一家水果店名字的塑胶袋,还没来得及意外,就听见汪老先生笑说:「还说没约好,水果都挑同一家买。」
梁辰和陈仅视线相交一瞬,很快就一同移开。
怎么连看向对方的时机都这么凑巧?
大约是见多了登门的说客,汪老先生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丝毫不适应,也懒得招呼,当他们不存在似的,径自回房间做自己的事。
房子是老式格局,外间餐客一体,要做饭得去外面走廊的公共灶台,卫生间显然是后建,水池就在餐桌旁边,马桶和客厅之间仅用布帘隔开。家里的墙面到处都按有扶手,算是做了简单的适老化设计。
里间不大的面积被一分为二,东边用一架屏风隔作书房,靠墙摆博古架,上面装饰品不多,尽是书本。正中摆一张实木桌,上面铺有大幅宣纸,一边是已完成的山水画,另一边是正在进行的书法。
汪老先生虽然腿脚不方便,本行却是一天没落下。洗了水果端进屋,梁辰甚至找不到地方放碗,这边怕弄湿书本,那边又怕弄坏实木。
关键时刻,陈仅拿来空塑胶袋垫在碗下面,梁辰才得以空出手,自己拿了颗苹果,上前围观汪老先生写字。
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出声:「这是金农体?」
苹果没吃成,梁辰被迫拿起毛笔。
他告诉汪老先生:「小时候为了磨耐心学过两年,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
汪老先生却认为不然:「我看你握笔稳重,运转灵活,不是经常练习就是极有天赋……来,临写这帖我看看。」
至于他提到的金农体,是毛笔字体中相对小众的一种,学的人少,初学者更是难以把握其中气韵,因此梁辰一开口,汪老先生就知道他练过。
一写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写得梁辰手臂酸痛,在心里狂扇自己嘴巴——叫你多嘴!叫你没事练什么金农体!分明没人家传承文化的雄心壮志,更无运笔时遒劲磅礴的气势,小时候非要学,单纯是因为觉得这个字体横粗竖细,撇画拖尾,显得特别酷。
好容易得空往旁边瞥去一眼,梁辰意外地发现陈仅非但没有无聊到打瞌睡,反而两手托腮,饶有兴致地听汪老先生讲解,视线定定地落在梁辰的字上,认真得像上课听讲的学生。
梁辰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接着往下临摹。
很快到中午,梁辰本想带汪老先生去外面用餐,汪老先生却留他们俩在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