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这样的痛苦不好吗?”
非常认真的询问,源重光却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的龙,一瞬间,那种优雅从容都从他身上褪去了,他狭长上挑的眼眸因愤怒而变红:“痛苦?我就要这样的痛苦!我要报复他们!什么宁静,那是懦夫逃避现实的选择!他们敢那么对我,我就要让他们跟我一起下地狱!”
“就算是爬,我也要把刀捅进他们的心口!”
他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齿间咀嚼着那些人的血肉,森冷的语气犹如泥沼里爬出的恶鬼说着复仇的宣言,没有人敢怀疑他的决心。
“请问,”一个喑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您是否举行过成年礼?”
源重光略微偏头,就看见了那个容色绝艳的青年。
三日月握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栗,他屏住呼吸等待一个答案,尽管那个答案有可能将他凌迟,有可能让他体无完肤。
他衷心期盼他不要得到那样的回答,他恳求漫天神明——如果神明肯回应他这样一个暗堕的,肮脏的存在,他愿意付出一切,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取他所珍爱的人拥有一个平静过往。
他知道三日月宗近这振刀是作为长平亲王的成年礼礼物被锻造出来的,他化成人形后第一个见到的也是他,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刚被锻造出来的刀剑会有付丧神。
他想起优子和别人聊天时,感叹亲王殿下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想起他初见到付丧神时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想起他死时一点也不意外的神情;想起他带着血的笑容,想起他体内庞大的灵力,卷起漩涡卷起风暴,将他抛离他身边……
他以为他的主君是在那场变故中和他一样被灵力抛到这个时间,被意外捡到,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死亡并坦然迎接……
如果他不是意外来此,而是……在漫长的折磨后被扔到那里完成一个任务呢?
他知道现在的主君丢失了很多记忆,连他都不认识了,是回到最初了吗?
那么,您是否举办过成年礼?是否收到过那振三日月宗近?是否如我幻想的那样,一直都是幸福的生活着,直到最后坠下山崖结束一生?
源重光看着他脸上近乎绝望的期待,冷漠的话语不知为何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没有。”
是的,没有。
没有举办过成年礼,没有那样幸福的生活过,没有如你所想平顺地走到人生末尾,也不是因为意外来到这里。
一切都是他灰暗挣扎的生命里的插曲。
“是吗……”
三日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却没有再感到痛苦,他摸摸自己的胸口,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时的您没有举办过成年礼,也就是说在那天之前,您就已经离开了那个时空吗?
那么,这千年的漂泊里,您累不累,有没有受过伤,有没有感到孤单,冷的时候有人为您添衣吗,渴的时候有人为您端水吗?
您……
是否向往着平常人的一生呢?
三日月缓缓弯下腰,像是疼极了,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髭切听见了他们的问答,眼里有片刻的茫然疑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瞳孔因惊惧而睁大,白皙的肌肤惨白一片:“家主?”
我们源氏最尊贵的家主,被捧在手心虔诚侍奉的家主——
“是谁?”极轻的气音,像是怕惊扰什么。
是谁,给了您这样的痛苦,给了您这样噩梦般的折辱?
是谁……敢于这样对待我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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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重光看着他们痛苦到扭曲的面容,心底突然一阵烦躁,他根本不认识他们,这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这种恶心的感情……
与他靠的极近的数珠丸像是明白他的疑惑,也像是想通了什么:“您真的向往复仇吗?那会使您永世沉溺黑暗。”
他的疑问换来一个冷厉的眼神:“我的决定,轮不到你质疑。”
数珠丸喃喃念了一句什么,竟然微笑起来:“原来是我着相了,”他一直以为他的悲剧是命运,他试图包容,甚至不断拷问自己的内心,直到将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而在这个直率的人类面前,他才恍然醒悟,哪里是他的错呢?这明明就是人心的贪婪,人心的恶念……是渴望亵渎神明的伪信者的恶行,是他不断退让——
佛有割肉喂鹰,亦有杀伐证道。
“感谢您的指点,作为报答,请让我帮您拾起过往吧。”
话音未落,数珠丸抿唇微微一笑,纤细玉白的手指拈起源重光的下巴,不顾架在自己脖颈边的刀剑,俯身贴上了那柔软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