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盖了半个魔域,银装素裹,满目银白,魔域在这个夏日里过了一场冬。
万里冰封三月,高墙之下再起高墙。
冰晶构成的荆棘化作森林,阻挡了所有追兵的脚步,在这荒芜之地的边境,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
不知过了多久,翎卿从入定中醒来,率先察觉的就是眼睫上沉重的份量。
还有传递而来的温暖。
他睁开眼,发现眼前是黑的,一只覆盖着冰棱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只能从指缝里觑见些许光明,意识到这不是黑夜。
他小心地把眼前冻僵的手拉下来。
头顶松软的清雪滑坡,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埋在了雪里,只是没挨着雪。
那人擅作主张环着他,像是把自己当做遮风挡雨的帐篷了似的,立在他身边,还蒙了他的眼睛,没让这寒意透过半分来。
外面冰天雪地,他却没觉出冷。
亦无殊最后还是专擅了一回。不让他留印记,也不让他解毒,他就留了一场雪,又因着翎卿畏寒,怕他当真受了风霜,把他周围的雪挡了,独独显出自己这一点温暖。
翎卿坐在这尚带余温的冰原中,没有去看身边的人。
好像只要不看,这个人就还好好的。
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他展目远眺,望到了天的尽头。
以及那里立着的、直通云霄的巨柱。
在巨柱最下方,原本铭刻在那里的名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名字。
削金断铁,笔酣墨饱。
龙飞凤舞的一撇写出时,翎卿点燃了灵契。
——更名易姓。
天榜茫然地中断了书写,向他递来询问。
“翎卿。”他说。
天榜又等待片刻,才继续提笔,落下一个“翎”字。
不再是他父母曾为他取下的微生长嬴,而是他来到魔域之时,决心摈弃过去、随口提的新名字。
他曾经杀死自己,在他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
但那时只是改了名字,天地还认他是微生长嬴,而非翎卿。
还需得再做一次斩断。
微生长嬴有父有母,有来历,有归处。
而翎卿无父无母,无来历,也无归处,他一无所有。
“生辰快乐,翎卿。”他对自己说,“这是你的第一个生辰。”
向天地起誓、用以更名换姓的灵契在他手中燃烧。
灰烬飘落进雪中,片刻就了无痕迹。
那一年,少年翎卿名动天下。
也是那一年,世间再无微生长嬴。
他将在百年后成神,高踞云端。
没人知道他曾在那一日重生,伴着身边早已冷透了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