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糊涂了,胡乱猜测,“您这是想找个姑娘成家了?”
“这倒也是不是,”亦无殊忍笑,“成家这种事……我估计永远都不会想,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干就得十个时辰,够要命了,再来个家室,剩下两个时辰我是哄妻子呢还是休息呢?”
太有理了,神使纳闷:“那您还想儿子?”
那不得更忙了吗?
“也不一定要儿子,兄弟姐妹什么的都行啊,”亦无殊把指尖的花瓣弹飞,“来个能帮我干活的就行。”
“这哪能说来就来啊?”
大人可是神,他们上哪去给大人再找一个神分担工作。
神使挠头,“您还不如找姑娘成家呢。”
“那还是算了吧。”亦无殊摆摆手,走远了。
他的身影化在天地间,成了一抹飘逸流动的白,天青色天幕接着地上的青石石砖,落花在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走动间片片浅粉桃瓣纷飞。
神使迷惑地原地站了很久,同僚来接班,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小子在这傻站什么呢?”
“你说,一个人要是突然想有个兄弟姐妹,是怎么了?”神使问。
“想要兄弟姐妹?家里头就他一个啊?”同僚说,“那这压力也太大了,而且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要是出个什么事,家里的老父老母可怎么办?”
“你怎么说话的,真乌鸦嘴……没有老父老母呢?”
“孤儿啊?哎哟这可太可怜了。”
年轻神使懵了下,“哪可怜了?”
他觉得自家大人这样挺好的呀,无牵无挂,来去自如,一身孑然风流,凡是有幸得见的人,没有一个不叹他风姿绝尘不似人间客的,哪有人觉得他孤独。
何况,神会孤独吗?
“废话,你想想啊,回到家中,院子清静得不见个人影,只有一地落叶,夜半三更起来照影对坐,即便想找人说话,能回应的也只有二三冷风,这多难受啊?”
年轻神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着大人每每回去,都要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寝殿,纵使殿前桃花热闹缤纷。举目四望,世间人人都有来处,唯有自己,天生地养,偏偏生命无极,这漫长的时光还待慢慢走过。
不是什么钻心剜骨的痛,更像是一池温水漫上来,淹没了四肢。
沉重和疲倦一浪浪袭来。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老子就是啊,混球,非要明知故问吗?”
同僚暴怒,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
“嗷!”年轻神使捂着前额,抱头鼠窜,“怎么还打人啊?!你这野蛮人!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大殿后,回来取一卷新修缮书册的亦无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远远听到两人谈话,礼貌地在墙边止了步,侧身立于墙角梧桐树的影子下,没有走出去,省得惊吓了这在他背后议论他的年轻神使。
待到两人都离开,才从从容容地转过回廊,从偏门进了殿,取了书册离开。
细麻绳捆好的竹简搁在臂弯里,宽大柔软的白袖一盖,彻底看不见影子。
路上遇着人和他打招呼,亦无殊一一回应,比桃粉更显风流的眸子流转着笑韵,无半分不耐。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世间并无仙界之说,只是一座远离尘世的清净孤山,半山云海半山桃花,桃林没于云海,亭阁殿宇俱在山顶。
与之相邻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海。
寻仙问道止步海岸,唯有十二位神使可以自由出入,不过神使各守一方,除了汇报工作,也极少到这里来。
谁都知道,仙山之上的这位神明,生得极好,涵养极好,虽然生于天地,日月所养,却无丝毫骄奢之气,更无跋扈。
凡是旁人和他说话,无不弯着眼睛笑,极耐心地等人说完,偶尔还会和人说笑两句,言语间泄出几分活泼气,只是不大好亲近,言笑间总是蕴着一二疏离。
瞧着好似年岁不大,但若是算上他在混沌中度过的岁月,已有近万载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