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没想过翎卿长大这件事了。
但其实,倘若没有他横插一手,这一日想必早就到来了。
他该高兴,而非惆怅和遗憾。
亦无殊将衣衫拎起来,水珠自下摆沥沥淅淅滑落,只消片刻,就变得干爽起来。
他本想把这件外衫重新披上,可撑开衣服时,点滴莲香密密幽幽而来,只是须臾,这件衣服已染了翎卿身上的味道。
当真霸道十足。
这下再穿便不太妥当了,亦无殊只得把衣服收了搁在手边,一时心情难以平复,索性也坐下来,往岛外看去。
落日之后便是无尽长夜。
“……这就是你眼中看到的世界吗?”
白日那些人狡辩时说的话又浮现在眼前,本还唯唯诺诺,只是一会儿,就理直气壮起来,再无胆小慎微之态。
欲望疯长,原来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亦无殊起身,身上雪白长袍流水般逶迤到水中,招来一件干净的外衫披上,垂眼系腰带时一步踏出,已到了万里之外。
金堆玉砌的浴池宽阔无边,池面水波平静,袅袅白烟冒出,出水口还在源源不断吐入温水。
白日里结冰的浴池被源源不断的水流化开,结出的冰早已不见了踪影。
岛上结界开合的瞬间,翎卿若有所感,朝岛外看了眼,便兴致寥寥地垂了眼帘,解开衣衫,随手扔在地上。
他坏习惯诸多,乱扔东西就是一桩,总归亦无殊回来了会知道收拾。
翎卿伸手试了试水温,惬意地半阖下眼。
他早料到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亦无殊必不可能留在神岛,诸多事宜等着他善后,便熟门熟路回了浴池,打算睡在这池子里。
只不过……
翎卿抚上自己心口,在温漾水波中摸到了那抹跳动。
心脏强劲搏动,每一下跃动都冲破薄薄的皮肉,撞击在手心。
暗室中,那双妖异含笑的眸子又在脑海中浮现。
“你忘了你的恨吗?翎卿。”
他说。
“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
那人虎口上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如此鲜艳,艳得刺目,浓郁到极致,便如不详的诅咒。
翎卿撑着池边,临水自照。
长发从身侧散落,打碎水中倒影,水面却依旧照出他那双诡异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谁了。”翎卿俯下身,几乎贴近了水面,眼帘下目光晦涩。
他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没说出声,只是上下唇舌轻轻一卷。
仿佛咽下了某个名字。
-
处刑台。
浓重的血腥味被夜风卷着带远,铁灰色天穹压迫着地面,埋葬着累累罪人尸骨的土地赤红湿润,方圆万里长不出一株草。
通天彻地的盘龙巨柱矗立在天尽头,上通云霄,下入大地,九九八十一根手腕粗的青铜链自金柱上方垂落下来,将罪人悬挂在半空。
雷鸣声撕裂了漆黑天幕,雷鞭自天穹挥下,鞭笞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之上。
除了宁佛微和沈眠以,其余人早已没了气息,耷拉着脑袋,却仍旧被挂在巨柱上,在鞭笞下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