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泡在水里,只有几缕乌黑的头发飘在水面上,乍一看跟水鬼一样,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我长大了。”
“我也长大了啊。”非玙把脸凑近水面,艰难透过这过于茂盛、还长得拖曳到脚踝的长发,去分辩翎卿神色……仔细一看更像水鬼了。
还是被吸干了精气的水鬼。
非玙脖子一缩,把头发给他盖了回去,嗯,就当水里长了水草。
“不,你还远。”翎卿彻底沉了下去。
非玙很不服,也很不理解,长大就是泡冰水吗?
翎卿也长大很多年了,怎么最近才开始泡,也没见他最近又长高啊。
不过他也知晓长高这两字是翎卿禁忌,至少在翎卿身高超过亦无殊之前,最好别在他面前提起……不过真有那一天吗?非玙觉得,按翎卿这个挑食的模样,希望着实渺茫。
那就更不能提了。
非玙曾经无知无觉踩中过这雷区一次,提议让翎卿多点才能长高,亦无殊饮食清淡,翎卿专吃爱吃的,只有他一个人次次包揽一大桌子,实在太为难情了。翎卿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是啊,我原本该长的身高去哪了呢?有人知道吗?”
亦无殊在一边埋头研究盛汤的小瓷碗,好像那只碗有什么天大的来历,亦或者勺子柄上的花纹精美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激发了他莫大的兴趣。
直到后来亦无殊给翎卿测了骨骼生长的极限,翎卿才死了心,不过说起这事还是不快,非玙安慰他再多次,一再保证他已经算是很高了,只是亦无殊过于凸出,才显得他要矮上半个头,也无济于事。
翎卿搭着眼皮,在微微荡漾的水波中昏昏欲睡。
忽然听到岸边非玙起身,叫了一声,“大人,您回来啦?”
亦无殊的声音隔着几尺深的池水传来,有些不真实,“嗯,翎卿呢?”
翎卿阻止不及,非玙说:“水里泡着呢。”
翎卿生无可恋。
非玙这嘴也太快了,让亦无殊知道他跑来泡冰水,又该笑话他了,这混球,明明以前那么抗拒,为什么突然还享受起来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亦无殊没笑他,也没做其他动作,大概是先往水下看了一眼,确认翎卿当真在这里,才说了话:
“你先出去。”
还是那副和缓的嗓音,可翎卿和他生活这么多年,轻而易举就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
“噢。”非玙一点没多想,听话地站起身,收拾收拾走远了。
“翎卿,出来一下。”
水面泛起细微波澜,有人在上头轻轻扣了扣。
亦无殊这神经病,把池水当门敲吗?
水中飘出两根头发,“说。”
“你想出去吗?”亦无殊问。
池水哗啦破开,水波满溢,漾上羊脂白玉铺满的边沿,翎卿从水底浮上来,站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水淹没到肩膀,惊愕地打量他:“你真撞邪了?”
天天往外头跑不说,还想把他带出去。
翎卿将亦无殊这两天的怪异举动联系在一块,猜测道:“童男童女伤你这么深吗?还是西北那边有什么邪祟把你夺舍了?”
“没有,”亦无殊原本还沉着心事,听了他的胡乱揣测,眼中这才浮现一丝笑意,“想去极北看雪山吗?”
“都是冰,有什么好看的?”
“有的。”亦无殊朝他伸出手,“就算不喜欢,出去走走不好吗?”
翎卿嘲道:“你是真病了。”
但还是走到岸边,抓住了他的手。
浩瀚银河横贯天穹,仿佛一条丝带,自天空笔直垂落进冰海尽头,无边星河闪耀,绚丽彩光散落在天地间。
冰块在海面沉浮,翎卿毫不在意地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冰上,宽大的红衣色泽浓郁,仿佛冰川间盛开的罂粟,掩盖了他手腕和脚踝上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