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种东西,他生来就没有。
所以走向末路也是必然。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更难处理的存在了,给他温柔,他会在温柔里被裹住手脚,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错误而绝望;给他仇恨,他会在仇恨里疯狂;给他愤怒,他就带着愤怒去毁灭世界,最后坐在世界的废墟上,绝望地了断自己。
没有哪一条路是通往生的。
“所以算了吧……”翎卿挣扎着将手伸向心脏,“你来了也好,刚好能带着我的神格出去,去补你的天,救你的世,别让我复活了。”
他不想救这个世界,但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再也不复生,那他愿意。
亦无殊按住他的手,侧脸抵着他额头,低声说:“翎卿,你刚出生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你的诞生而高兴的。”
他手臂稳定,坐在这片荒芜寂静的土地之上,盛着岩浆上的孤舟,沉默抱紧了怀里伤重濒死的少年。
“被期待着诞生的生命,就有存在的意义。”
世界沉默地看着他们,天上掉落的金光化作流淌的岩浆,好似无声的叹息。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沙沙作响,窃窃私语传递到耳中——
何必呢?
会死的啊。
地裂的缝隙越来越大,黑色岩石漂浮在岩浆上。
亦无殊紧绷的下颌松缓下来。
从来没人低估过一个神明保护自己的世界的决心。
但这个世界显然低估了亦无殊想保护翎卿的决心。
“如果今天有一个人一定会死在这里,那这个人只会是我。”
规则残留的意识彻底被激怒。
金色光球喷发出数以万亿吨岩浆,漫天岩浆倾倒而下。
翎卿动弹不得,只能从他颈窝中看出去,漫天流火,岩浆暴雨一样落下,一滴也没能沾到他身上。
他的血快流干了,感知越来越迟钝了,甚至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指尖的冰凉渐渐蔓延至全身。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是我养大的,你犯了错,就是我的责任。”
翎卿看着那些岩浆开始侵蚀亦无殊的结界,乃至皮肤,焦黑弥漫开,手背被烧得裸露出白骨,却仍旧稳稳地扶着他。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全世界的谩骂源源不断传到他耳边,诅咒着他,想让他去死。
他们满怀恶意地把他揣测一番,觉得他大概是天生缺爱,从没被人爱护过,才会心理阴暗到这种地步,半点见不得别人好,非要把美好的东西都撕碎了才罢休,不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世界到这个地步,都不愿意救一救他们。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
翎卿不是没被爱过,而是被很多人爱过,他就是在爱里长大的。
多讽刺。
他在全世界的恨意里诞生,却在爱里长大。
亦无殊蒙住了他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我死比你死划算啊,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去转生的,但你死了可就没了。”
翎卿能感知到他手心里的冰凉,他认识这个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从他身上察觉出这种虚弱的凉。
都不需要特意去探,都能察觉出他在变弱,力量在流失,生命也在倒计时。
这个人快死了。
这大概是亦无殊一生中,前所未有柔弱的时刻。
翎卿睁大了眼睛,那双自生来就呈现出黑红色的可怖眼眸里一点点聚集起水雾。
“可是……我不想欠你的。”
“那没办法,你欠定了,谁叫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亦无殊低声,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这次没力气管你了,所以你要记得欠我的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