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无殊循着声音望过去。
小店简陋的床上,一个年轻人背对他坐在窗边,仗着店里有空调,把羽绒服搭在一旁,宽松白T恤下可见清瘦脊背,水洗牛仔裤包括的长腿随意垂着,干净得和周围藏区气息浓厚的装饰格格不入,只能看见小半张侧脸,只能说……确实好看。
就是这个脸色……年轻人身体不大行啊。
不过,又是亲人离世大起大落,又是独自一人背井离乡,坐了这么久的车,跑到这海拔几千的地方来,还公然穿这么单薄,这脸色也还算正常。
手机就丢在身后的床上,任凭它怎么震动,都没往后看一眼,当个音响放歌似的。
人穿的干净,手机也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贴纸和手机壳,柔软的黑发衬得那张白净的脸还有些乖巧,还好,只是有点小叛逆而已,起码不是个鬼火黄毛少年。
亦无殊不想扰人清净,挂了电话,手机的振动随之停止。
与此同时,朋友的照片也终于发了过来。
竟然是一张兄弟俩的合照。
这俩兄弟还真是会长,总共就那么几个部位,竟然能长得一点都不像。
照片上其中一人他认识,年年在群里强行爆照,不熟都不行,旁边一个没看过的,应该就是他弟弟。
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被兄长架住肩膀,强行拍丑照,又是不耐又是无语。
但就是这么垃圾的拍照技术,鬼畜的光影构图,这么臭的脸色,尚且青涩没完全长开的五官,也能看出那张脸惊人的美。
亦无殊心中隐隐一动,这人的五官比例不错啊,适合做成雕塑,况且这还小,再长大点都能对着他的脸建模了。
确实是这个了,没找错人。
“找到了吗?流窜到哪去了,哎呀西藏那么大,不会走丢了吧?”朋友的消息一条接一条,隔着文字都能看出对面人愁眉不展的表情,活像个老妈子。
“没丢,被高反封印了,暂时流窜不动。”
他按熄了手机。
“翎卿?”亦无殊在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叫了这人一声。
那人一动不动,在床上入定了一样。
亦无殊寻思着,这人该不会睁着眼就晕过去了吧?脆皮成这样?
他试探地又走近了一步,想拍拍肩膀招魂,那人仿佛感觉到了身后靠近的阴影,先一步把脸转了回来。
不知是他背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太刺眼,还是什么原因,亦无殊眼睛痛了下,下意识移开了眼神,过了两秒才转回来。
入目便是一张略带苍白的脸。
秾艳得扎人眼的美。
“你是谁?”
好小子,开口第一句话,不带一点烟火气,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活像被冰迎面砸中。
“亦无殊,你哥的朋友,”亦无殊自报了家门,顺便简明扼要交代了自己的来意,“我在这边采风,听说你跑了过来,陶宇让我来看看你。”
陶宇就是那个给他夺命连环call的老妈子。
现在都还在给他发信息。
手机震了一路,他手上都快麻了。
他只说了来意,什么怕你出事之类的话一律没说,年轻人嘛,自尊心强得要命,眼前这个一看就是自尊心Pro版,这话可不能说。
“不用,死不了。”翎卿又把头扭了回去。
见面三分钟,总共说了八个字,没有一个字是人话。
这不仅仅是长得扎眼了,人更扎手。
亦无殊默念了三遍,这是朋友唯一的弟弟,二十多年的交情,托孤!托孤!托孤!然后拿出毕生的耐心和宽容。
“我就是来看看,不麻烦的,你不用这么客气,这是你第一回来吧,酒店找好了没,没找好的话……”
亦无殊犹豫,让朋友的弟弟到家里住几天也不是个多大的事,但他向来有些洁癖,家这种私人领地,还从来没让人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