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的序倒带。
十年前炽盛的夏天,还在热烈地烧。
那个时候,申城还没有发展成这般嚣闹的繁华,学舟路也只是一条狭长的窄道,沿街两旁种满梧桐老树,枝叶扶疏,一到春夏,总是青葱蓊郁,遮天蔽日。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赵南颂。
她叫庄殊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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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申城的气温居高不下,气象台发布连续高温红色预警,请各位市民出行做好防暑工作……”
冰凉的空调风夹杂着电台女主播知性温柔的声线扑向出租车后座,阳光穿透深色的玻璃依然晃眼。
庄殊绝垂下眸子,睫毛在她白净的脸上投落两扇长长的影子,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心事重重。
今天是她15岁的生日,又正处中考后的暑假,本该放开了大肆庆祝一番,但整个假期,她都不太舒心。
因为母亲怀孕了。
结束中考那天,她背着空书包,一身轻松回到家里,还来不及提烫头发、换手机之类的要求,就被这个重磅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
她这才明白,最近家里那不同寻常的氛围从何而起,一向懒理家事的父亲又为何对母亲殷勤备至。
“一个人太孤单,爸爸妈妈希望你能有个伴。”
对于这个伴,庄殊绝生不出半分欢迎,而且母亲赵岚已经48岁,怀孕产子的风险未免太大了。
她父母到中年才有的她,夫妇俩一直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百依百顺,但在二胎问题上,她的强烈反对没能动摇他们的决定。
“爸爸妈妈不会因为弟弟妹妹就忽视你”“爸爸妈妈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类似的保证,庄殊绝听了无数遍,可这些口头支票太空洞了,弟弟妹妹尚未出生,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比如今天,她没有像往年那样一睁眼就收到父母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出门前赵岚的问话更是让她的心情直接沉到谷底——
“去干嘛,打扮得这么漂亮?”
庄殊绝没了庆生的心思,但又不好临时放鸽子,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路况不错,出租车司机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等拐进学舟路,他才放缓了车速,让车辆惬意穿行在梧桐树笼罩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沁绿中。
“要是申城的每条路都跟这里一样就好了。”他与乘客攀谈。
后视镜里,青涩的青春期女生乌发雪肤,蓝裙明艳,让人过目难忘。
庄殊绝抬眼,被誉为申城最美的街景像副摊开的画卷涌入眼帘,倒也让她的心情明快些许。
学舟路历史悠久,为保护沿街的百年梧桐,路面一直没有扩建,在路的尽头,坐落着申城最优秀的高中——远桥中学。
学舟路的名字正是学海无涯苦作舟之意。
见她不搭腔,司机自讨没趣,车里恢复安静。
没两分钟,他忽然脱口而出一声脏话:“卧槽!”
在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中,出租车紧急制动。
庄殊绝险些撞到前座,她烦躁地扶着椅背坐直,看到外面横七竖八地停着辆三轮车。
司机骂骂咧咧出去了,庄殊绝心不在焉地听了会,才发现这是场三方事故,现场除了出租车和三轮车,还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
他背对出租车,只能看出身形高挑,肩膀宽而平直。
双手从抱臂换到掐腰,代表他的不耐烦指数进一步升级,却也无意中暴露了腰线的轮廓,细而薄的一把,箍在他自己的掌心,快能合拢。
他一直没出声,导致她都没留意到他的存在。
事故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三轮车不观察路况就左拐,将后方骑行的男生别了出去,出租车碰巧开过,还好男生机灵,第一时间弃车跳开。
人没事,三轮车和出租车司机也一致表示不介意自己车上的小擦伤,但男生的自行车撞断一边踏板,车身油漆有所磨伤。
老人毫无作为罪魁祸首的自觉,一会装聋作哑,一会耍无赖,各种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