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自古以来上至君王,下至平民,皆喜欢听奉承之语。
存留了理智,林蕴霏很快将这顺耳的谗言摒出脑外,趁机反问道:“那国师呢,又为何在暗中相助绿颖一家?”
谢呈眉眼间换上了令林蕴霏看不太懂的神情,对方道:“殿下看不出我的意图吗?”
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使得林蕴霏愕然失声,半晌蹦出了一句:“国师的心思好比云中白鹤,我哪能辨得清呢?”
谢呈垂眸敛去了其中缭绕的烟云,复抬眼时恢复常态:“谢某作为殿下的幕宾,自然是在为殿下解忧。”
“不等我开口求助,国师便已悄然出手,”林蕴霏话中含讽,“天底下再没有比国师更加自觉的幕宾了,能将国师归入麾下实乃我幸。”
“殿下是在怨谢某派人盯梢吧。”令林蕴霏没想到的是,谢呈直接点破了她虚情假意后的真实心绪。
见她寒下脸仿佛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狸奴,谢呈娓娓解释道:“殿下昨日在承天府外闹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不消一个上午,消息便在前朝后宫中传遍了,在下想不知晓都难。”
“说出来殿下大约不信,我既答应了做殿下的幕宾,便是诚心想要辅佐殿下达成夙愿。”谢呈直视着她,说话时目光不曾游离半分,林蕴霏于是在他的眸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殿下虽聪慧过人,但一来要顾忌圣意,不敢放开作为,二来身边缺少得力干将,安排下去的差事常出纰漏。仅凭公主的身份,殿下镇不住根基颇深的孙家与早成一潭浑水的承天府。”
正因为他说的中肯之语全然吻合她的处境,林蕴霏藏掖起身上的锋芒,不敢表露惊讶,平和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派去了贴身侍卫替殿下善后,”谢呈答道,“若是殿下不喜我擅自排布事宜,日后逢事,我便都先与殿下商量后再动手,只是……”
林蕴霏清楚他的未竟之语,只是有些急事等不及他俩来回通传确认。
谢呈这一番说辞可谓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2,让林蕴霏无从挑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3’,此后再碰上诸如今日这般的事,国师只管先作出决定,事后再与我说明即可。”
领教了谢呈的棋高一着,林蕴霏能屈能伸道:“适才我不分青红皂白向国师甩脸色,希望国师不要介怀,我之后还有许多地方皆要仰仗国师指点呢。”
谢呈客气道:“也怪谢某没能事先知会殿下,这才引出了误会。”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小声嘀咕道。
林蕴霏看着面前一脸纯善的谢呈,将其幻视成眯眼笑的青面獐头。
心中的怒火经此折腾,再想烧也烧不起来了。
林蕴霏只得同他谈起正事,也当是给自己顺气:“孙益平昨夜往杨家放了五十两白银,对吗?”
“嗯,在抓走杨绿颖爹娘时,那两人顺道往榻下塞了一个木匣子,里头齐齐整整放着五十两白银。若是衙役来查,一眼就能看见。”谢呈迅速跟上她跳脱的思路。
“你的人将木匣子运到哪儿去了?”
“放心,他将银子藏在了足够隐秘的地方,便是衙役们掘地三尺也寻不着,”谢呈道,“待到此案了结,我便让人将木匣子取出来归还杨家,这笔银子能让他们过得好些。”
林蕴霏对谢呈话中的安排很是满意,孙益平想用这笔银子构陷杨家,作为“回报”,她就该让他人财两空。
在林蕴霏看来,这么点银两抵不了杨家所受磋磨之千一。
未有错过他话中的“待到此案了结”,林蕴霏趁机问道:“国师想必也清楚吴延庆今日宣布退堂是为了给孙益平伪造假证,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谢呈难得没与她兜圈子,道出一个令林蕴霏咋舌的讯息:“今夜亥时左右,孙进会带着千两黄金出现在承天府后门。”
“殿下可以带人去提前候着,届时人赃俱获,孙进与吴延庆都逃不过御史台‘受财枉法’的弹劾与大理寺的定罪。”
听他说罢,林蕴霏脑中立时浮现出“围魏救赵”四字。
谢呈这是想从孙进与吴延庆勾结一事上划出豁口打破僵局,一旦两人身陷囹圄,孙益平就此失去靠山不说,承天府也会迎来新的府尹大人接办此案。
孙府失势之际,绿颖再想要状告孙益平便是水到渠成。
的确是不错的主意,然而林蕴霏盯着谢呈的眸子危险地眯起,问道:“你怎么会如此清楚孙进与吴延庆往来间的微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