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讲得忒毒,唇边却漾着态度迥异的浅笑,露出一对令人觉得亲善的笑涡。
王鸧稍愣片刻后,吩咐道:“你们两人,快将孙益平带回被告石上。”
被强硬拉走的孙益平目不斜视地盯着林蕴霏,仿佛要将她啖肉饮血。
林蕴霏只当作不知情,也省得心中感到膈应。
“孙益平,本官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别的证据?”王鸧重复问道,“若是没有,本官便要读鞫了。”
孙益平咬紧牙关,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他怎么不说话啊?”旁观的百姓脖子都伸得酸了,也没听见孙益平出声,便同左右的人议论道。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耍无赖呗。”
“好歹也是个世家子弟,竟是这副敢做不敢当的模样,真是丢人!”
纷杂人声中先后响起呼吁:“大人,不要搭理此人,快些宣判吧!”
“府尹大人,还请读鞫,尽快惩处孙益平这个恶霸!”
王鸧见状,不再等待,就此一气呵成地作出判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1’,此乃世间美事;然孙益平者,不顾女子情愿,恃财势之通神,行强娶之恶行,更伤及杨父,挟持无辜,实为刁徒。”
“杨家女绿颖,其心玲珑,其人诚勇,排万难而诉情,求平允于公堂,当偿尔愿,还其自由。”
“须知令甲无私,孙益平之罪无可赦免,应予杖责,儆彼冥顽2。此判。”王鸧说完判词,一旁的师爷也将文状写了出来。
衙役从师爷手中接过判决书与丹泥,来到孙益平面前。
“孙益平,若你对所断罪名服气,便摁下指印;若你不服,便再自理,或乞鞫刑部。”
“但本官提醒你一句,”王鸧道,“假使事情闹到了刑部那儿,不必说你没有证据照样翻不了案,也不必说经由刑部处置的案件便得告于天下俾众周知,单是那过堂纸赎也要翻上几番,你在做决定前还是三思为妙。”
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林蕴霏算是领略到了,王鸧这话看似只是在讲乞鞫要面临的问题,但恰恰戳在了孙益平的脊梁骨上。
在座没有不知晓孙家被查抄家产的,金银珠宝、良田地契乃至于名贵家具流水似的从孙府中抬出,可想而知如今的孙府剩下的仅是一具空壳,那么孙益平执意乞鞫只会令一贫如洗的孙家愈发破败,愈发拾不起脸面。
孙益平终是将彷徨在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他想起今晨出门前祖父紧闭的房门,对方是何意再显然不过。
眼前文状上的黑字好似不停游走的蚊蝇,孙益平眨了好几下眼也没能看清究竟写了什么。
其实写了什么也不重要了,横竖他不就是挨上几下荆条抽打嘛。
只要他给行刑的衙役塞上几两银子,眼睛一闭一睁,这点皮肉之苦也就过去了。
孙益平抬起灰暗的豆眼,费了好大劲吐出几个字:“我认罪。”
他任由衙役抓住他的手在纸上画押,眼见得纸上清晰留下了他的指印,林蕴霏舒展眉眼,转头欲与绿颖对视。
“小心,他要撕毁文状!”变故陡然出现,外头旁观的百姓发出一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孙益平五指使力,将有指印的那一角抓皱。
林蕴霏心里凉了半截,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空白的裂缝。
万幸抓着孙益平手的那位衙役反应迅敏,借力将他的手往后一拧。
伴随着一声如撕裂绢帛的尖厉惨叫,孙益平松开了尚未遭到损毁的文状,握着脱臼的手在地上翻滚,好似一块在刀殂间发颤的腐肉。
呼——林蕴霏停滞的心恢复跳动,她不禁为这惊险一幕吐出一口气。
王鸧拿到文状后,面色镇定继续道:“至于魏承、张媛二人,本官念在你们受孙益平威胁不得已而扯谎,姑且免去你们的杖刑。望你二人永记此事,再不行欺瞒之举。”
“谢大人恩赦。”魏承与张媛皆没想过能逃过一劫,喜极而泣。